七夕過後,這些日子裏,宮裏異常的平靜。或者說不是平靜,而是低壓吧,皇後一直到這一刻,還沒有查出真凶是誰。
可是日子總是要過的,但萬貴妃的日子便過的太差了,這些人接二連三的意外都與她有關的時候,她的無辜便會讓人們無法再去相信了。
可是雖然皇室的氣氛極差,但日子還是要過的。
張宏治一直在努力尋找一個機會,由別人來揭穿自己的身份,比如今天,在他看來就是個很不錯的日子,此時在觥籌交錯的宴席上,張敏仍是心神不安,吳廢後的關切之言,仿佛仍在耳邊——這件事,你還是不要做先揭之人吧,以我對皇上的了解,縱觀六宮十多餘年的起伏,萬貞兒從來沒有吃過虧,你若是做揭貼之人,一擔萬妃沒有一擊便死,以後必是你的生死之敵,所以這出頭之事,萬不可為。
或許沒有幾人知道,這低賤的內官與曾經高高在上的鳳凰——吳皇後,有什麼關係。
可是張敏卻還記得當年那個梳著兩個壓眉小髻的大小姐,對他這個廚房裏幫廚的兒子如何友善。
或隻是一次無意的良知,卻讓他從此隻願意陪她行將千裏,當時聽聞大小姐要入宮為妃,他真的好羨慕,她是鳳凰,當然應該高飛,可是他卻不想再也見不到她。
他跟了過來,跟了過來,忍不住的跟了過來。
他那年已經十六歲了,早就過了適合淨身的年歲,可是他不在意,不但淨了身,還入了宮,想到可以長長久久的看看她,看看她,看著他心裏的鳳凰,他便覺得知足了。
可是原來,一切不是他想的那麼美好,他的鳳凰在皇上的眼裏連個老山雞也不如,當他聽聞吳皇後讓廢後的時候,他隻覺得心都裂了,從那一天開始,他就一直在努力向上爬,以前他不願意做的事,後來他都做了,他天生膚美人軟弱,早就有宮裏的老太監有意收他當鸞童,他一直不願意。
可是到了那一天,他願意了,他要向上爬,因為他隻有爬到一定的高度,才有機會可以再看看她,看看他心裏的鳳凰。
所以當後來吳廢後來求他一起幫著照料紀妃生下的嬰兒的時候,他沒有一點遲疑便同意了,雖然那時候,他還聽不懂她的心計與謀算,可是他卻相信一件事,便是要相信她。
所以他信了,這麼多年來一直好好照料著張宏治,可是現在,她讓他不要揭告。
但如果他不出麵揭告的話,便再難有這麼好的時機了,張敏在心裏謀算著,這時候卻聽有人說道:
“張公這次生辰大宴,瞧著有些蹊蹺。”
今天張敏一身藍緞錦袍,雖然兩鬢微霜,卻是富態可人,他經營數十年,總算也有些成就,也能算是內官裏頂尖的人物。
誰人知道他過去的不堪,看見的隻是他現在的成就,張敏隱隱感到自己有些醉了,他不知道萬妃會如何待他,但他相信張宏治是個有良心的人,他說過,會善待吳家,這便夠了,他一個沒有子孫根的人,還能有什麼期盼的呢,隻是希望自己在意的人,可以有個不錯的晚年罷了。
說著,他看了一眼一側的張宏治,他正在與一些老臣們品酒談奇,看來興致頗高。
凝視著一張張虛偽諂笑的麵孔,張敏知道現在機會到了,此時夜風從窗外席卷而入,將燈燭吹得搖曳閃爍。張敏突然大嚷了一聲,所有人都愣愣的看著他,不知道這位壽星公在搞什麼,這時候,張敏笑了起來,他雙目炯炯,整張麵龐都沐浴在昏暗之中,身形仿佛是遠古的鬼魂一般,然後他揚聲說出了一個秘密,一個寵妃殺子的故事。
雖然沒有說那個寵妃是誰,可是所有人都嚇的臉色蒼白,終是有幾個與張敏相熟的官員,上去按著他說道:“張公,你喝多了。”
“沒有,我沒喝多。”張敏嚷完,已是雙目盡赤,接著說道:“我有證據。”
他聲音輕輕,可是屋裏已經沒有人敢說話了,他繼續說道:“有時候,我也在想,我不過是一個破落世家的幫廚人的兒子,或許一覺醒來,我還在家裏準備著柴火燒火,等著大小姐回來好洗澡,大小姐還會在院裏跳著方格,一揚一揚的那裙袂上繡著兩隻蝴蝶,可是不可能,一生浮華,不過是為了今天,我張敏一生蒙受聖恩,隻為了以此軀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