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專家進山
1986年金秋10月，太陽暖融融的，天空瓦藍瓦藍，田野裏的莊稼有的已經收獲，有的等待收獲，漊水兩岸的山坡上，好多果樹上掛著紅燈籠似的果子在陽光中被風兒吹得搖搖擺擺，有熟透了的，從枝頭上落下來，落在地上，又順坡咕嚕咕嚕地滾下漊水河裏，有的還被什麼小動物追著。
攆著這一天，高純金帶著一隊人馬，分乘兩輛小車，從縣城北岸的賓館出發穿過市中心的漊水大橋後，再繞城區逆著漊水上行一兩公裏，從九峰橋爬坡上雲來莊，開始穿山越嶺，向縣城下遊的走馬，江口而去這隊人馬共有七八個人，除高純金外，其餘的都是湖北省水利勘測設計院水工方麵的領導和專家。有規劃室主任易賢明，此行也是他帶隊的。成員有地質隊的陳崗隊長水工室的張工，測量隊的範工等。
他們這次乘著秋高氣爽的天氣前來鶴峰，目的是對漊水幹流湖北境內的河段進行初步考察，為下步正式勘測設計作準備自上一年長沙會議以後，高純金們馬不停蹄，緊鑼密鼓地向省政府，省計委，省水利廳，以及鄂西自治州人民政府等部門反映，表達開發漊水的願望逐步引起了上述有關部門的重視，開發漊水被納入了省水利廳的議事日程。在分管的郭副廳長，農電處邱處長等廳處領導的斡旋之下，經省水利廳研究決定，報湖北省計委批準，湖北省計委以鄂計重字[86]第20號文件批複，同意開發漊水資源，並作前期工作，由省水利廳安排專款25萬元，省計委的文件下發，離高純金3月份那次找郭副廳長軟纏磨硬隻隔個把月時間。省裏下發文件，對鶴峰境內的漊水，是一次決定命運的安排，對鶴峰，不亞於中華人民共和國當年的核試驗成功，人造衛星上天，是天大的喜事，高純金便為作漊水流域規劃，由誰來作漊水規劃而奔忙起來這可是一件大事，可又不能發動群眾去做，不是修公路築大壩，戴鬥笠的走了穿蓑衣的上。這是專業隊伍的事，自己縣裏的水電部門做肯定不行，沒那個資質，一般的隊伍也不行，高純金瞧不來，必須要具有實力，又具有權威的勘測設計單位來做，好為以後順利申報，審批打下紮實基礎。
在官場上，官大一級壓死人；在技術領域，自然是越權威越好，越權威，以後就越順利。中國人也是最講權威的，可是，這又是一件要兩廂情願的事，和大江大河相比漊水河不過一條小溝小溪而已，裝機容量充其量也就三五十萬個千瓦，他高純金瞧得上眼的權威單位，別人又瞧不上眼他。這一碟兒小菜左右為難的高純金首選了中南設計院宜昌分院，作為設計部門，有業務是求之不得的，更何況是送上門的業務，不曾想，宜昌分院竟對這送上門的業務，揮手拒之門外，不願接，經了解，他們並非不想作這個規劃，而是考慮到兩省界河，矛盾多多，扯皮多多，還是不涉足不惹麻煩為好，因為宜昌分院此前也曾派人參加了在長沙蓉園賓館召開的會議，兩省界河，開發權屬之爭高純金慷慨陳辭，長沙舌戰，猶在耳際。
過了些日子，有些無奈的高純金，找到長江水利委員會所屬的揚子江公司，高純金沒想到，揚子江也怕這個燙手的山芋，婉言謝絕了送上門的業務。不做的原因跟宜昌分院如出一轍，也是與他高純金有關，既不想討好湖北也不想得罪湖南。高純金之所以首選此兩家，就是看中他們有對長江流域規劃的權威性沒想到兩家堂堂的國家設計單位，不是嫌業務小了不接，而是要避嫌，把他拒之門外。
死了張屠夫，難道就要吃活毛豬，過了些日子，兩次碰壁的高純金，又跑到省城武漢，去恭請湖北省水電勘測設計院，沒成想，這一次談成功了。接下來談費用，這麼大的流域規劃，什麼基礎資料也沒有，怎麼做呢？有的僅僅是省水利廳批撥的25萬元。25萬雖然是一個非大非小的數目，但麵對如此宏大的流域規劃，無異於杯水車薪。湖南做澧水流域規劃，從最基礎的地形圖做起，花了上千萬之巨，曆時幾十年，湖北的漊水規劃僅有25萬元怎麼做？縣財政隻有區區幾百萬收入，靠吃補貼過日子，不可能有錢投入到漊水流域規劃上去。上麵給了25萬，也不可能立馬追加，先是無人願做，現在又無錢做，看來這規劃還很難做下去，湖南的規劃是省裏和北京投資做的，做漊水流域規劃是鶴峰縣的行為，全省70多個縣、市，尚無一個縣嚐試過這種流域規劃，鶴峰能開好這個先例嗎？透著精明的高純金對湖北省水勘院接待他的領導說：“我有漊水流域地形圖，一萬分之一的。”
高純金邊說邊興奮地比劃著，他們睜大眼睛問：“你怎麼會有地形圖呢？”高純金說：“我真有哇，可以提供給你們，可以省一大筆費用。”
高純金到鶴峰大山深處從事水電工作十三四年了，十多年裏，做過大量的水電基礎工作，可他並沒有做過漊水流域的地形圖工作呀，如果要把漊水流域的地形圖做下來，要投資上100萬元，此前的高純金從來沒有在漊水幹流支配過這麼大額度的貨幣，就是有100萬，還有一整套工作，如大地測量地質鑽探等等，計劃經濟時期，湖南的水電工作者，一代接一代幹了幾十年才把澧水流域，漊水的部分流域規劃圖做下來，是用巨大的人力，物力換取而來的，並非是從天而降的。
高純金憑什麼會有如此珍寶，他是怎麼弄來的？他在空手套白狼，誘騙湖北省水電勘測設計院嗎？有，高純金真有，而且還真是能做水電規劃的萬分之一的地形圖。高純金記得，那是1978年的8月份，為了搞大瓢二級電站，需要圖紙資料，高純金回到武漢尋求母校支持，母校的導師讓他去找湖南省韶山灌區管理局，任省委副書記的華國鋒當時在那裏，指揮修建了一個大的水利工程韶山灌區，全國有名。一個紅旗渠，一個韶山灌區，是70年代全國最出名的兩大水利工程。韶山灌區管一大片，國內最大的灌溉工程之一，高純金在偉人的家鄉韶山沒有找到合適的資料，被介紹到湖南省水電勘測設計院在找有關資料的過程中，高純金問資料管理員：“你們有沒有漊水流域的資料。”管理員說：“不知道，你自己查查吧。”查檔案高純金得到許可，就在他們的抽屜裏麵拿出卡片仔細查閱，結果，竟意外地查到了漊水流域的地形圖看到漊水流域的地形圖，高純金感到格外親切，他來鶴峰十多年了，結婚生兒育女，已是地地道道的鶴峰人，對鶴峰，對漊水已充滿無限深情，於是高純金要求複製一份，資料管理員告訴他，複製可以，要收費要多少錢。高純金問管理員說：10塊。高純金心裏暗暗顫了一下，帶著一絲沒有被管理員察覺的表情說：“複製吧。”資料複製出來，高純金交了10塊錢，不知為什麼沒有發票，高純金自己掏了腰包。
那時的10塊錢，對高純金來說，真不容易，那是他養家糊口的錢，10塊錢，一家4口，一個月的口糧錢啦。如果現在讓他拿1萬，可能比那時還輕鬆些，因為他後來曾以湖北省水電開發總公司副總的身份拿過多年年薪，一位在鶴峰工作的外籍老同誌身患肝癌，去武漢救治，資金困難，高純金知道後解囊相助，一次就是1萬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