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媽不放過這最後叮囑的好機會,在車下示意我把車窗推開,繼續說:“嗡嗡啊,學校裏找個男朋友也不錯,那樣你在外地有人相照應,我和你老爸在家也就放心了,你表妹大一就找了男朋友了,我單位同事的女兒,跟你差不多大,打算畢業就和大學找的那初戀結婚,你也要抓緊啊!”
忽然想起前兩天在微博見冷兔發的笑話:從小我就有個宿敵叫“別人家孩子”,這個別人家孩子從來不玩遊戲,從來不聊QQ,天天就知道學習,長得好看,又聽話,回回年級第一,有個有錢的男友,研究生和公務員都考上了,一個月七千工資,會做飯,會家務,會八門外語,上學在外地一個月隻要400生活費還嫌多。
我疲憊地扯了扯眼皮,臉上的笑容僵硬得有些不真實,餘光無意間瞄到老爸嚴肅的臉上有一絲不安,他鏗鏘有力的男中音壓過了老媽尖利的嗓門,“孩子,不要太為難自己。人,要活在當下。好好照顧自己。”說罷,老爸拽著老媽走了,而我被老爸有所指的話怔住了,愣愣地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
人,要活在當下。老爸他知道我心裏的秘密嗎?我用手捂住眼睛,很快淚水浸濕了幹燥的掌心。
“這裏有人坐嗎?”聽到這個聲音,我的心咯噔一下,這一刻像狗血文藝片一樣神奇,我不敢抬頭,不知所措地把放在膝蓋上的包包移到座位上,剛想說這位置不能坐。
樂遙已經拿起我的包包,一個屁股坐了下來。
機場巴士緩慢地啟動,我和樂遙並排沉默坐著,我看著窗外,他看著我的後腦勺,去往機場的經典路線與我第一年離開這兒的時候一樣爬上高架橋,俯視著腳下一整片熟悉的土地。
“真不容易,你還記得要開學。”樂遙自顧自地扯起來,我卻沒有任何回應,腦袋靠著前座的椅背,瀏覽著回憶中的風景。
即使不予理睬,他還是沒有放棄與我交流,“這兩年,你過得好嗎?”
我的喉間泛起一股苦澀,他說:“以前我一直認為你是一個樂觀到沒心沒肺的人,傷心得徹底,複原起來也是迅雷不及掩耳……嗡嗡,我沒想到,你依然活在過去,始終不肯走出來。”
我閉上眼睛,鼻腔冒酸,臉部肌肉有細微的抽搐。
“嗡嗡……我去過你的微博。”
我知道,我全知道,請不要戳中我的痛處,問我有沒有看到你發的評論。
樂遙說:“一開始沒想到那是你的,我們班有女生轉發了你的微博,我看到了怪草的名字,才確定那真的是你……嗡嗡,要是怪草知道你現在還這樣,她該多難過啊……”
要是換成以前的我,現在可能已經對樂遙破口大罵,然而,曾經那個刻薄的嗡嗡早已不複存在,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說:“不用你管。”說完,又扭頭看著窗外。
“可是,除了我,沒有人能管你。”
“夠了。”
樂遙依然執著地遊說,“記得怪草最後送給你的那一句座右銘嗎?Nobody can go back and start a new begining, but anyone can start today and make a new ending.沒有人可以回到過去,開始一個新的開端,但任何人都可以從今天開始,做一個新的結局。怪草也喜歡她離開之後,你可以開始新的生活。”
“別說了!”我粗魯地打斷了樂遙,捂住耳朵不去聽他的聲音,可偏偏他獨有的聲音,穿過指縫,刺激著我的耳膜,狠狠地擊中了我的心。
“嗡嗡,你的心情,我理解,可是,沒有人可以回到過去重新開始,但誰都可以從今日開始,書寫一個全然不同的結局。我可以,你也可以!”
“樂遙!你給我閉嘴!”我激動地差點揮起手,幸虧坐在我們附近的乘客開始扮演了勸架的好人卡角色,對樂遙說:“小夥子啊,讓這點你女朋友。女孩子最受不了那種囉嗦的男人了。你的好啊,她心裏都明白。”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聽了一個陌生人的話,要咬唇忍住哭泣,就像我不知道自己看到樂遙出現在麵前,明明內心有一陣莫名的驚喜,還是要擺出如此冷漠的姿態。有人說過,真正的朋友就是,當你蒙蔽了所有人的眼睛,也能看穿你真實的樣子和心底的痛楚。
那我這是怎麼了……是無法接受這被人揭開的傷疤嗎?寧願它流膿、腐爛,也不願它接受陽光的洗禮,漸漸複原嗎?
總之,這是一次失敗的重遇,在到達機場的時候,看到樂遙在出發大廳止步,我才聽到他說:“嗡嗡,今天就把你送到這兒了,一路平安……沒想到我的出現讓你那麼不開心。”
一直在前麵隻管自己悶頭走的我驀地停住了腳步,不回頭,什麼也沒有說,樂遙卻似乎看穿了我心中的疑問,補充道:“我後天的飛機,盧靳陽從那次聚會之後,幾乎每天都在往你家打電話,你今天這個點的飛機是他從你爸媽嘴裏套出來的,結果他告訴了我……今天,隻是想來送送你。我走了。嗡嗡,再見。”
樂遙,再見。我在心裏默默地說。然後,頭也不回地繼續往安檢口走去,走了好幾步,感覺到樂遙的眼神始終注視著我的背影,我忽然有一股衝動回過頭,在人來人往的機場,朝著幾米外的樂遙煽情地高聲大喊:“樂遙!你想怪草嗎!兩年了,你還想她嗎!”
樂遙把手舉到胸前,回答我:“嗡嗡!”
閃著淚光的雙眸緊緊地盯著他的嘴形,他用手捶了捶左胸口,應道:“嗡嗡!怪草她在這裏,永遠都在這裏!”
突然間,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現在我的視線裏。
以盧靳陽為首的,一張張熟悉的麵孔,聚攏到樂遙的身後,他們朝著我用力揮手,另一隻手則與樂遙一樣,按著左胸口,對我說:“嗡嗡,加油!”
加油。加油從過去走出來,開始新的生活。
我捂著嘴巴,用力地點了點頭,轉身跨進了安檢口,眼淚啪啦啪啦地落下來。在飛機起飛前,我寫下了一條最新微博:
“親愛的怪草,你看見了嗎?我們都沒有忘記你,你在我們每個人的心上都建了一座瞭望塔,從此以後,不管你在哪裏,我們都像是那海上亮著燈的瞭望台,一路點亮你回家的路。某些人說的話,我已經記在心上。”
怪草,再見……雖然不想這麼說,但似乎必須下決心了。
我,永遠不會忘記你的。
再見,隻是把你種在心裏,那裏有一個屬於你的單獨房間,屬於我們共同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