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匣記一(1 / 1)

金匣記一

金匣尋歸

這天,台北市一家大報在顯著位置刊登了一則尋人消息,說是大陸B市一位八旬老嫗,企盼尋找一九四八年離開北平的徐夢霞女士,要歸還為其保存五十餘載的金匣。旁配彩照。所謂“金匣”,是隻四寸寬高,半尺餘長,黑漆金鳳的紫檀木匣,一隻玲瓏細巧的銅鎖扣住匣口。這類俗稱的金匣,是舊時闊小姐、貴夫人用來存放貴重首飾或體己財物的。金匣尋主,情重事奇,報社特加套紅副題:一諾半世緣,金匣盼回歸。

金匣尋主的消息,受到社會各界廣泛的關注。

有位出租車司機,叫孟慶剛,聽乘客說起這事,急忙在報亭買了份報紙細看。因為他母親就叫徐夢霞,也是五十多年前離開北平的。看完報紙,孟慶剛不禁心動,莫非母親就是金匣的主人?可又從未聽她念叨過。孟慶剛心裏嘀咕,就彎車回了家。妻子林嵐見丈夫突然回來,挺納悶。慶剛就拿出報紙叫她看。林嵐喜上眉梢:“沒錯,金匣一準是咱媽的。”

慶剛的母親,七十有五,中年喪夫,跟兒子一起生活,性情好靜,獨居一室,平常極少過問家庭瑣事,也極少外出,整日除了侍弄花草,就是看書寫毛筆字。老太太曾是北師大的高才生,古文和書法的功底深厚,慶剛他們這一代人是望塵莫及的。此時,母親正坐在休閑椅上戴著花鏡看書,見慶剛兩口子眉飛色舞的進來,就問有什麼事。林嵐才待言明,慶剛急忙攔住,而是遞過報紙,指指那則消息,讓母親自看,隨後俯在林嵐耳邊悄聲道:“看媽啥表情。”“都五十多歲的人了,還整天神神兮兮地。”母親嗔怪一句,就專注地看起報紙。看著看著,老太太身子一緊,手便顫抖起來。慶剛忙問:“媽,你怎麼啦?”老太太把報紙一扔,捂住胸口:“心裏憋得慌。”慶剛忙取來急救藥,幫老太太壓到舌下。五年前,慶剛的母親突發一次心梗,由於救治及時,恢複得不錯,一直身體挺好。今日見此,慶剛嚇壞了,以為犯了心髒病,就要開車送母親上醫院。老太太說沒事,躺會兒就好了。慶剛苦勸無效,隻得作罷。林嵐服侍老太太躺好後,不甘心地問:“媽咪,您是報上要找的那個人嗎?”老太太闔著眼搖搖頭,沒作聲。

離開後林嵐說:“早不犯晚不犯,剛看報紙犯了病,我猜金匣準是咱媽的。”慶剛說:“我也是這麼想的,可媽為啥不承認呢?”林嵐嗔道:“誰知道呢,從大陸過來的人,就是古怪的很。”“少胡說八道,我也是大陸過來的。”慶剛不高興了。“告訴你,那報就放在媽的床頭,真要和金匣有啥關係,她一準還會看的。”林嵐笑道:“還是你有計謀。好吧,你走吧,我暗中觀察。”

慶剛晚上收車回來,見母親已恢複如初,正伏桌寫字,紙上滿是娟秀的蠅頭小楷。慶剛暗問妻子如何。林嵐沮喪地搖搖頭。一連三天,老太太仿佛再沒去動那張報紙。幾天後報上卻登出“金匣尋見徐夢霞,匣主遣書達謝意”的消息,說是徐女士見報後致信本社,請代轉書函向老嫗致謝。慶剛始信母親與金匣無關。

然而這天正在街頭攔活,突接林嵐電話,說是記者來家采訪,母親正是金匣的主人。慶剛一頭霧水,忙收車回家。家裏果然來了不速客,又是采訪又是拍照。

老太太一臉不高興,對記者說:“給報社的信裏我不是已經說過,這事,我連兒子、兒媳都瞞住了,怕得就是攪亂我的平靜生活,可你們還是來了,怎麼就尊重當事人的意願呢?”

慶剛夫妻聞聽方醒,敢情母親比他們技高一籌。

那記者歉意地笑道:“徐女士見諒,我們本打算尊重您的意願,可眾多的讀者來信來電,搞得我們實在別無選擇。”慶剛質問:“難道社會公眾還要幹涉我們的家私?”“不是那個意思。”記者解釋道。“主要是有部分讀者懷疑‘金匣尋主’的真實性,猜疑是大陸搞的統戰宣傳,聲稱報社必須舉證,就要起訴報社謠言惑眾。”老太太聞聽生了氣:“好吧,既然這樣,你們就跟我去趟大陸,看看金匣是真是假。”慶剛勸阻道:“您年歲大了,身體又不好,不必賭氣遠行。”老太太說:“不是賭氣,你陸阿姨保存金匣不易,我不能讓那些歪人玷汙了她金子般的心。”林嵐惦記著金匣,就對丈夫說:“就是的,咱們可以陪媽咪去趟嗎。”記者也極力讚同:“這樣最好,我們可以做跟蹤報道,以正視聽。”

幾天後,一行人啟程,繞道香港前往大陸。徐夢霞隨著故土漸近,觸景生情,思緒泉湧,墜入悠悠舊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