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小廝的話,老太太放下了心,向王太太笑道:“親家太太真是對不住了。”
王太太忙起身笑回道:“老太君這話真是折煞我了,一家子人還講這些禮數,要是這般小心,往後我可不敢多過來了。”
“如今酒也有了,戲也有了,飯也有了,索性把這地方讓給小子們鬧去。這麼好的日頭,園子裏的臘梅也開了,咱們正好去散散,也免得老太太和太太們積了食。”王篆香說著,鳳眸往女孩子們的臉上一轉:“再說了,妹妹們難得來一次,總坐在這裏又有甚麼意思!”
女孩子們被說破了心思,一個個都嬌羞地低了頭。李太君笑道:“是了是了,我也老糊塗了,把這麼些女孩子拘在身邊,也不怕人家悶得慌。走走走,到園裏賞一回花,我老婆子再和親家太太,揀個暖和的地方鬥一回牌,這才盡興呢!”
說話間,一群人已圍擁著老太君出了花廳。
桑珠在門口等了半天也不見自家奶奶出來,隔著落地雕花大窗往裏頭一瞅,見江蒲還坐在角落裏,半點起身的意思都沒有。桑珠估摸著她是生氣了,這酒席本是為她辦的,結果她卻被人給忘了,這擱誰心裏也不舒服啊。
“奶奶,不然咱們回去歇一歇午?”桑珠走到江蒲跟前,小心試探道。
江蒲揀了個醃梅子在嘴裏含著,含糊道:“這個天歇甚麼午啊。”說著,已站了起來往外走:“園子那麼大,咱們找個清靜地方曬曬日頭、賞賞花不好麼。”
桑珠微微一愕,這要擱以前被人如此無視,自家奶奶還不得鬧個天翻地覆啊!
“那個唱小旦的孩子……”
桑珠聽見聲音回頭看去,見江蒲站在石階上,招手把個俏生生的小旦叫到了跟前,轉頭又向管戲的婆子吩咐道:“這孩子我領了去,有人點她的戲,你可幫她應著。”
大奶奶發了話,那婆子隻得連連應著。江蒲又轉身向桑珠道:“你發甚麼呆,還不去拿些茶點跟來。”
“咦?”桑珠一時沒反應過來,直待江蒲帶著小旦拐出了月洞門,她才慌慌張張地收拾幾樣茶點,用個小提盒裝了小跑地跟了上去。
江蒲揀了條寂靜的小徑,慢慢地散步賞花,不時地和桑珠說笑幾句,
那個叫梅官的女孩子才得十二歲,打小就被徐家買了來學戲,對這位大奶奶的行動便鬧的性子,是一清二楚的。這會被她單獨叫了來,心都提到嗓子眼來了,唯恐自己哪裏服侍的不周到了。
雖然這位奶奶在府裏說不上話,做不了主,可是要處置自己這個比丫頭都不如的小戲子,那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江蒲見跟在身後小姑娘,低頭束手,緊張得不行,便有一句沒一句的問她,叫甚麼名字、幾歲了、哪裏人、怎麼進得府。
幾句問話江蒲的語調都很是溫和,又兼她神情親切,梅官的緊張緩解了好些,至少回江蒲話時,聲音不會打顫了。
“梅官。”江蒲在轉角處臨湖的小亭裏坐了,一雙眼眸繞著她轉了一圈,笑道:“這名字倒是應景也配你。”
梅官才要屈身謝過,江蒲又道:“適才聽你唱《墜樓》很是不錯,就不知你會不會《思凡》呢?”
“啊?”梅官不禁抬頭看向江蒲,大奶奶特地喚了自己來,隻是想聽曲?
江蒲隻當她不會,畢竟小尼姑春心大動的這種曲目,恐怕府裏不會教這些女孩子,她正想換一出,梅官紅著臉羞答答地道:“會是會,就怕唱得不好。”
江蒲眼睛都亮了,忙道:“不怕的,唱不好再換過一出就是了。”這出戲的唱詞雖有些粗鄙,曲調卻甚是柔美流暢,是自己最愛的一出戲,聽過MP3,看過視頻,卻從來沒看過現場演出。適才在花廳裏她可是硬生生忍住才沒點這出戲。
梅官紅著小臉,“那,唱不得好還望奶奶莫要笑話。”
江蒲睜著一雙亮閃閃的眼睛,一個勁地點頭。
梅官忍著羞怯,啟聲清唱:“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師父削去了頭發……”
柔軟漫悠的唱腔輕輕地撫江蒲的心尖,她捧著茶眯著眼,嘴角微微勾起,好不享受。
桑珠侍立在旁心裏歡喜,眸子裏卻有些發熱,看來那一跤真是把她跌死了心,往先她哪會這般自己找樂子,當下側身抹了淚,笑道:“奶奶倒是會給自己找樂子。”
江蒲眼睛都沒睜,隻向上勾了勾嘴角:“日子麼,就要自得其樂,像蚯蚓把自個兒截成五段,湊一桌人抹骨牌,還有一個端茶倒水。”
梅官正唱著呢,聽她這麼一說,不由撲哧地笑出來。下一瞬看到江蒲睜開的眼眸,嚇得撲通地跪了下來,“奶奶,我錯了……”
江蒲還不及開口,就從假山後轉出個青年,“嫂夫人,好雅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