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孜需輕歎一聲,溫言相慰道:“你好生養著,這些事有我呢。”不得不承認與漸明相比,他更像自己年輕的時候,識輕重、懂分寸、顧大局,知隱忍。
送走了滿屋子的人,一抹冷月似的淺笑從徐漸清的眉宇間一閃而過。
江蒲看得分明,心頭猛抽起股陰寒,深宅大院,你永遠不知道,在背後是怎樣的麵容!
感歎過後,江蒲還是知趣地擔起了看護的職責,畢竟徐漸清這座大靠山不能丟啊。她湊到床邊放柔了聲音,甚至帶了些示好的意味:“你要躺下歇一歇麼?”
徐漸清腦子裏正想事,耳邊忽響起清淡的嗓音,猛地睜開了眼眸,正撞上江蒲淡淡的眉眼,心頭驀地一動,成親三年,自己還從未在她麵上看到過如此恬淡、親柔的神色。瞬時間那熟悉的麵容,竟生出幾分陌生來。
被徐漸清那雙清亮,且頗具穿透力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視著,江蒲不由自主的退開了兩步,“不然,叫心漪進來吧。”自己從來沒照顧過人,更不用說病號傷員。而心漪卻是自小服侍他的,使起應該更為舒心、順手才是。
徐漸清卻又閉了眼眸,淡淡地道:“不用了,你們都回屋去吧,讓塗嬤嬤和塗泰在這裏守著就成了。”
那個人每次出完任務回來,也是這麼一副疲倦樣子,就連眼底的那一圈烏青,也沒有半絲的差別。隻是早在很久以前,自己便沒有資格守在身邊照顧了。
陡然間,一股酸澀湧上了眼眸,江蒲忙轉過了身,悄悄地拭去眼角的淚意,咽下喉底的哽咽:“那我先回屋了,有事隻管差人去叫我。”說完,她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
江蒲不知道的是,徐漸清一直盯著她纖細瘦弱的背影,眸中是滿滿的疑惑。
徐漸清在養過四、五日後,傷口慢慢地開始結痂。他借口說小內院的暖閣更暖和些,搬了進去與江蒲同住。這可把羅綺眼睛都看紅了。之前他在外院養傷的時候,就隻讓江蒲進屋。如今還搬去與她同住,羅綺恨得把蔥管般的長指甲都攥斷了幾根。
偏偏她又無可奈何,她再不知事,也察覺到如今老太太不大待見自己了。況且大爺又需靜養,自己要是在這會鬧事,可不是找死麼!
於是她索性就安安份份地在自己的小院子裏養胎。心裏盤算著,隻要自己替大爺生下長子,就算掙不上姨娘,也是個侍妾。
“姑娘你瞧她,定又是被大爺擋回來了。”
連著下了好幾日的大雪,好容易開出了太陽。午錯時分,羅綺在屋前廊下擺了張搖椅,躺著打盹曬日頭。聽見小丫頭的聲音,睜眼看去,果見剛出門沒一會的心漪又回來了。
“姐姐,又給大爺送魚湯去了麼!”她端起手邊的茶盞,笑意盈腮。
心漪才剛踏上自己屋前的石階,聽見羅綺嬌軟的聲音,腳下稍稍一頓,她肩下的小丫頭花鈴兒,滿眼委屈地看了看她。
低聲輕喚:“姑娘……”
這個羅綺總是有意無意地,壓著自己姑娘一頭。別的且不說,她屋裏就比著這邊多出個嬤嬤來。照府裏的規矩,像羅綺她們這樣的身份,隻得一個隨身的小丫頭。
她卻仗著懷了身子,硬是多要了個嬤嬤,說是年老的人有經驗,會照顧。且看她生產之後,可會把那嬤嬤送回去。
花鈴兒在那裏忿忿不平,心漪卻朝她笑了笑,示意自己沒關係,抬腳就上了第二層石階。然而羅綺卻不肯放過她:“爺就是精神再不濟,看在姐姐天天送湯的情份,也該留姐姐坐一坐,說兩句話才是啊。”
這些日子,羅綺攢了一肚子的怨氣。也隻敢往心漪身上撒,不想對方壓根就不搭理自己,徑自挑了暖簾回屋去了。她這一拳打在了棉花團上,登時把臉氣得鐵青。
“哐啷”一聲,將手中的茶盞擲在了地上。
花鈴兒聽見聲音,隔著窗格子往外一瞅,小嘴立時咧開了笑:“姑娘,你快來瞧,她氣得把茶盞子都摔了呢!”
心漪自己解了外頭兔毛鬥蓬,嘴角泛起淡淡的笑。
塗嬤嬤剛好路過院門口,聽見聲響便拐了進來,“姑娘們,好好的這又是怎麼了?”
羅綺沒料著會把塗嬤嬤引來,鐵青的臉登時轉成灰敗,結結巴巴地道:“沒甚麼,是我失手摔了個茶盞。”
塗嬤嬤是徐漸清的奶嬤嬤,院裏的事都是她在掌管,她兒子塗泰又是爺的親隨,大爺對母子的信任,不言可知。莫說自己一個通房丫頭,就是大奶奶那麼囂張的性子,對著她尚且要禮讓一二分。
所以,在這院裏除了徐漸清,羅綺就是怵她。這會被她一雙利眸盯視著,直恨不能立時逃回房去,然而她卻隻能乖乖站著聽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