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人探頸看去,丫頭打起藕荷緞繡百子圖的暖簾,塗婆子領著梅官、林遠岫魚貫而入。
馮婆子忙起身,就連江蒲也都欠身相迎,“嬤嬤許久不來瞧我了,真真是有媳婦就把我丟到腦後去了。”
塗婆子也不和她客套,徑自在榻上坐了,“奶奶這話不公道,前段日子,奶奶在屋裏養胎時,老婆子何嚐不是隔三差五的進來看。這會子奶奶身子好了,年節下事情也多,老婆子才說不過來討擾。”一麵又問,“奶奶這些日子覺著怎樣呢?雖說是不礙了,也不敢太忙了。府裏的事情,有姨娘和桑姑娘看顧著,出不了大亂的。奶奶莫凡事操心,將養身子是正經……”
“哎喲我的嬤嬤,你老從家走了過來,也不渴麼!”江蒲趕著從丫頭手上接過紅棗茶奉上,“且先吃口茶,再念我不遲。”
滿屋子的人都笑了起來,塗婆子接了茶,笑向諸人道:“瞧瞧,我才說了兩句就嫌了,還怨我不來。”
江蒲撇了嘴道:“現下岫兒也懷了身子,嬤嬤還不夠念麼。還巴巴地走來念我。”
塗婆子斜眼道,“岫兒倒是比奶奶乖巧多了,不論燉著甚麼湯品,喝起來都不皺眉頭的,平日裏自己也留意。”
屋裏諸人言笑宴宴,梅官挨坐在江蒲手邊的繡墩上,瞅著林遠岫還不大顯的肚子,神情沉默。
江蒲瞧在眼裏,也替她憂心。
她成親已一年有餘,肚子裏卻沒有半點消息。之前可能還不著急,現下連林遠岫都有了身孕,就是她不放在心上,衛安人隻怕嘴上也要念幾句。
再則過了年她就要隨夫家赴任了,江蒲心裏也替她愁,介時受了委屈,哭的地方都沒有呢。
“桑珠。”江蒲歎了聲,道:“把上回娘娘給的阿膠拿三封出來。”又轉頭向諸人道:“等會你們回家時帶去。”又握了梅官的手,柔聲說道:“這個天吃最是滋補的。”
梅官聽了眼圈一紅,忙低下頭來。
諸人道了謝,都識趣地換了話題。
談笑間,丫頭來稟,“劉姨奶奶來了。”
一時間,屋內悄靜無聲。
江蒲也是愣了愣,才道:“叫她進來吧。”
“婢妾見過奶奶。”
跪在腳下的女子,一身杏紅緞金絨袍子,卻掩不骨子裏的灰敗,整個人都黯然無彩。
江蒲瞬間恍惚。
多少年不曾見過了她!
這些年來,就算是逢年過節,她也不出那間小院。會去看她的,隻有文恪。而近幾年來,連文恪也都不大過去了。
孩子漸漸長大,也漸漸忘卻了角落裏的生母。
江蒲自以為留她在偏僻處的小院住著,不少她的吃穿便仁慈。現下她親睹了劉如君的神情,感覺像被人狠狠扇了一記耳光——你所謂的仁慈,不過是讓歲月將她慢慢的淩遲!你不僅剝奪了她所有的希望,且任她在無人記起的角落裏,漸漸枯萎。
有些時候,留人一命,才是真真的狠毒。
自己堅持著,不讓雙手沾染鮮血,無論何種境地,也不置人死地。可這雙手就真的幹淨麼?
江蒲茫然了,在這個府裏,或者說在這個世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自己不能不爭,不能不鬥,那以所堅持的底線,與偽善有甚麼區別?
“奶奶,奶奶……”
桑珠連喚了幾聲,江蒲才回過神來,垂眸清了清嗓子,掩了眉目間的黯然,向劉如君道:“妹妹快請起來。你嫂子著人接你家去過節。你且住些日子再回來。隨身的衣服先帶兩件去,介時我再差人給你送包袱去。”
劉如君愕然抬頭,眸中滿是不可置信。
兄長對自己冷了心,丈夫的心從來不在自己這裏,兒子更是一年多未見。
夜深人靜之時她時常問自己,早知如此,當日還會不會選這一條路。
問了無數了回,答案依舊是——會!
曾以為自己選這條路,是為了富貴榮華。年複一年的孤寂,讓她看清了自己的心。自己不過是希望個眉目清冷的男子,終有一朝,會用溫柔的眼神看向自己。
可她也漸漸明白,那是這一世的奢望。
那個男子的眸光,永遠、永遠、永遠不會在自己身上多停一瞬,即便眼前這個女子灰飛煙滅!
江蒲被她的詭冷的眸光,看得心頭發麻,垂眸避開,無意識地護著凸起的小腹。
她的動作,劉如君看在眼裏,森冷一笑屈身施禮,“婢妾謝奶奶恩典。”
劉如君堪堪起身,小丫頭們飛跑來報,“老太太、太太回府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com)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