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體記憶中的時代履痕(1 / 1)

個體記憶中的時代履痕

——讀王堯《一個人的八十年代》

上世紀八十年代在中國當代史進程中有著鮮明的承繼意義,政治領域的體製改革使中國走上了新的民主道路,現代性思潮的全新湧入,則實現了思想文化領域的艱難蛻變。這是一個可提供諸多話題的時代,在當前學術界“重返八十年代”的話語浪潮中,產生了一批以宏觀敘述為主的著作,多著眼於對八十年代價值的重新判定。

王堯的《一個人的八十年代》則另辟蹊徑。他不追求宏大敘事的理論熱情,而是以個體回憶為線索,通過對自身經曆的回顧,返觀上世紀八十年代中國社會的發展曆程。這是一次帶著苦澀與溫情的返鄉之旅,既是重返地理學意義上的故鄉,又是檢視自己近三十年來不斷磨礪並走向成熟的精神史,其間,八十年代曾起著決定性的作用。書的前半部分,作者回憶鄉野田園生活中童年頑皮的嬉戲,少時酸澀的求學和農人艱辛的勞作等,在很多細節刻畫與心態描摹上,讓人產生共鳴。這是帶著體溫與性情的寫作,在當代作家普遍散失了精神之根的文化語境中,王堯選擇了一種獨特的寫作視角和言說方式,將看似平常的生活體驗與不可複製的個人經曆訴諸文字,個體心靈呈示出時代的普遍性,凸顯了文學的創造性品格。盡管作者認為本書不是他的“精神自傳”,但不可否認的是,書中重現的作者求索曆程,正是他們這一代人人生之路的縮影。

王堯八十年代後的人生,一直在大學中求學、工作和生活,對大學教育的現狀與成敗得失有著深刻的感受。他以在場者的切身體驗,對解禁之初的思想文化狀況作了評述,對那個讓今天看來啼笑皆非的時代作了理性而又不乏激情的思考,尤其是對大學人文教育的失落、學術評價體製的弊端和大學逐漸“政治”化、官僚化的趨向發出了憂傷的感歎。因此,他在新世紀之初的幾年裏,以極大的精力組織“小說家講壇”,策劃“新人文對話錄叢書”,為文學批評與研究重返文學實踐的現場,以實現文學批評對當下文學發展的幹預做出積極的努力,並提供了有力的範例。

以某種文體為主要寫作方式的作者,筆下的文字也會有其鮮明的文體特征,簡言之,小說家、詩人、評論家,在散文表述方式上大都不盡相同。一般而言,小說家散文在敘事及細節刻畫方麵要更勝一籌,詩人散文則倚重於濃烈的情感抒發。相比較,評論家散文的學理性要嚴謹得多,注重文辭的精心推敲和內部邏輯關係的推演,力避辭不達意與淩空蹈虛的傾向,但是往往略顯枯燥和板滯。王堯素以研究現當代散文史和“文革”文學著稱,兼及當代文學批評與散文寫作,他習慣以學理的眼光探本溯源,揭示文學產生的本真形態與內核特質,在進行質問、駁詰的理論思辨中,又以個體才華、性情豐盈言語肌理,探尋知識分子獨特的價值立場和話語表達方式。他的文章有一種理性與感性的交融,纏繞著思想與激情的魅力,即使是寫嚴密的學術論文,也依然掩飾不住字裏行間的豐沛才情。這種身兼學者與作家雙重身份特征的知識分子,自上世紀三十年代活躍於文壇的那一批學人相繼謝世之後,就很難再覓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