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之亞斯藍帝國·尤圖爾遺跡·白色地獄門外】
麒零橫舉著斷刃的手,突然無力地垂了下來。
他喉嚨裏輕輕地發出一聲不明所以的短促的低呼,然後,他的雙眼就直直地望著前方,視線穿過漆拉,看向一個無盡遙遠的黑暗,他像是突然間被人偷走了魂魄一樣。
“看來,我們差不多可以返回格蘭爾特了。”漆拉看著眼前的麒零,他突然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他嘴角的笑意更加明顯,仿佛剛剛享用完一餐精致的盛宴。
麒零從無盡的茫然裏回過神來,他轉過視線,定定地看著漆拉,他不知道該怎麼來形容自己的感覺,隻覺得突然間,爵印處傳來的那種異樣的感覺,那感覺就像是……
“我感覺……”麒零的雙眼瞬間湧起淚光,他的聲音一下子哽咽了,似乎大量的鮮血瞬間從他的眼眶底部湧起,一瞬間將他的眼睛染得通紅,“……我感覺,銀塵是不是……死了……”
漆拉微笑著,沉默地看著麒零,像是一種無聲的肯定,又像是在欣賞著世間最壯麗奇景的隕落。
“我感覺……像是他突然消失了,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我感覺不到他了……”麒零看著漆拉,他少年俊朗的臉上,突然湧起揪人的悲傷,他的雙眼裏堆滿了淚水,看起來像是被拋棄了的動物一樣,有一種茫然失措的惶恐。他恍恍惚惚地轉過身,朝白色地獄的大門走去,根本沒有注意到他的眼淚大顆大顆地滾出了眼眶。
他開始步伐跌跌撞撞地奔跑起來,他的喉嚨裏呐喊著悲愴的哭聲。
“就這樣讓他進去嗎?”呪夜看著麒零遠去的背影,輕輕挑起一側的眉毛,轉頭問漆拉。
“當然不可能。”漆拉的嘴唇微微上揚,他優雅地抬起藏在長袍裏的手,五指飛快地在空氣裏劃動。
嗡——
嗡嗡嗡——
一扇一扇半透明的如同玻璃片一樣的金色光壁,一層一層地出現在麒零前方,光壁又薄又鋒利,像是兌水的熱蜂蜜,在黑暗裏散發著甜美的誘惑。
層層疊疊的光壁阻隔了麒零的去路。
然而,麒零的腦海裏隻剩下那種仿佛銼刀般的銳利感知,那種仿佛失去支撐的巨大失落感像是夢魘一樣攫住了他的心髒,他隻剩下朝著白色地獄機械般狂奔而去的意念。
不想失去他。
想要找到他。
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你。作為我的靈犀,被我牽掛的你。
麒零一層一層地穿透淡金色的光壁,每穿過一層,他的動作就變得更慢。
一層,一層,一層。
時間像是金色的落葉,在他的身上一片一片地,無聲地累積出一座歎息的墳墓。
漆拉看著在仿佛慢動作般在黑暗裏奔跑的麒零,他的眼淚從眼眶裏滾落,在空氣裏拉動成狹長的鑽石光芒。他頭上璀璨的銀發,仿佛一麵飛揚的旗幟,他整個人像是凝固在琥珀裏一樣,萬千閃爍著銀白色光澤的發絲,在黑暗裏仿佛沒有重量般浮動著,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銀塵,我什麼時候才可以像你那麼厲害啊?
——當你變成王爵的時候吧。
——那我也會變成銀色的頭發嗎?
——應該會吧。喜歡嗎?
——喜歡。我一直都覺得很好看。那我什麼時候才可以變成王爵啊?
——我死了,你就可以變成王爵了。
【西之亞斯藍帝國·尤圖爾遺跡·白色地獄內】
光線消失了。
聲音消失了。
痛覺也消失了。
最後浮現在銀塵腦海裏的,是吉爾伽美什那張永遠尊貴而美好的麵容。他熟睡的神態、他安靜的身影,在銀塵漸漸放大、最終凝固不動的瞳孔裏,成為了永恒的剪影——直到最後,他的雙眼依然緊閉著,沒有睜開眼睛來看看訣別了多年的自己。
“你醒了?那走吧。”
黑暗裏,有人在對自己說話。這是銀塵腦海裏,最後出現的聲音。很熟悉的聲音。
王爵,是你嗎?你醒了嗎?
是你在對我說話嗎?
——就算拯救不出他來,那麼和他一起被永遠囚禁著,或者死在一起,也好啊。
那時的銀塵,在高高的山崖上,迎著風,含著眼淚微笑著,對鬼山蓮泉這樣說道。他那雙美好的眼睛,微微彎起來,透著一種童真的純淨。
當時,他臉上的表情,不是絕望,不是悲痛,不是憤怒,也不是怨恨。
而是一種帶著悲傷的期待。
——那麒零呢?
銀塵彎彎的眼睛在蓮泉的問話聲裏,漸漸柔軟下來,他的瞳孔有些顫抖。
當時,他臉上的表情,沒有人能夠讀懂。
那個表情,永遠地消逝在了時間的長河裏,像是一卷寫滿了失傳已久的古老文字的書信,再也沒有人可以閱讀與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