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朱海的臉上一直很平靜。
那既不是痛苦,也不是絕望,而是茫然。
一種哀莫大於心死的茫然。
或許,從他喝下那青銅酒爵中液體的那一刻起,朱海的身體或許還活著,心卻早已死了。
犬乙卻漸漸的惱怒煩躁起來,勝這麼一個還沒有成年的小孩子實在算不得什麼成功,隻有一起都按照他的設想進行,那才能稍微令他提起些微興趣,可是在這個時候,在這個最關鍵的時候,這小子的反應竟是全然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這就實在有些窩火了,那就好比是在享受完了前菜與甜點之後,翹首期盼的大餐被臨時換成了餿飯的滋味!
看著朱海死氣沉沉的麵孔和了無生氣的眼睛,犬乙隻覺得胸中有一團火在燃燒,事實上他今天晚上的確喝了不少的酒,也確實感覺到了口渴,先前要引誘這刺客上鉤隻是強自忍住,現在這種生理上的yu望便是加倍的襲來,他順手拿過炕邊的一隻盛了水的杯子,不忘小心的先拿神念大略的探測了一下,大喝了一口後終於忍受不住,啪的一耳光閃在了朱海的臉上:
“小雜種,你倒是叫啊!”
朱海的反應是沉默,似乎靈魂都已經離開了身體。
犬乙正正反反的給了朱海幾十個耳光,後者的臉被打得變了型,由紅到紫最後漸漸發黑,鮮血也從鼻孔,耳洞裏汩汩淌出,但他依然連半點聲音都沒有發出,甚至眼睛都沒眨上半下。
“叫啊!叫啊!“犬乙顯然已是怒不可遏,他站起身來,一麵抽打著朱海,一麵咬牙切齒的高聲叫罵,這時候卻能聽出,他的聲音裏有一種異常的尖細,就仿佛是旁邊有一個女人在含混著一起說話。
陡然,犬乙的身軀一陣顫抖,這顫抖看起來似是並不強烈,但卻是由內及外的,給人的感覺仿佛是他的身體裏仿佛有什麼東西在激烈的衝撞著。朱海此時驀然抬頭望了麵前這個仇人一眼,立即聳然動容!
犬乙的臉色已經變得古怪非常,以臉中線為界分為兩半,左青右黑,一層層雲氣也似的東西在變得透明的肌膚下遊動著,而他的眼白更反射著旁邊火塘裏的微光,有一種金屬的質感……..這,這分明是中了劇毒的征兆!
事實上,朱海的心中也是一片茫然,他是親手將奐魚膽汁塗抹在了那隻青銅酒爵上,然而自己方才親口飲下裏麵的清水,照理說一接觸之後便早該昏睡過去,可是他卻一直清醒得似頭牛,而不該有任何事的犬乙,卻是一副大事不妙的樣子!
麵對這等詭異的情形,朱海心裏反倒有著隱約的狂喜,此時的他就好象是已經完全輸光了的賭徒,既然已經輸無再輸,那麼總不會有比現在更壞的結果了,倘若真的出現什麼變故,那才是他衷心所願。
看到了朱海的臉色,犬乙這時候才醒悟過來什麼,狂叫一聲,那本來隱沒在空氣裏的無數條墨綠色芒線遽然增粗增大,似活物一般在空氣裏亂舞亂蕩!此時的犬乙乍一看去,像極了一頭受到了創傷的可怕章魚,正在狂舞著無數細長的觸手瘋狂怒號!
這間龐大的堂屋,在一瞬間茅草亂飛,殘木四散,那一條條芒線蛻變成了一條條粗壯的墨綠色觸手,盡管還帶著微微透明,但那開山裂石的威勢卻令人為之咋舌!
驀然,犬乙將口一張,一道黑色光芒直擊在屋子正中的火塘上,有著深濃暗紅色的餘燼於一刹那炸出千萬點星花,似乎無處不在的觸手立即分化,交錯成一道密密麻麻的網,每個網格之上,都有著餘燼的一點光芒,接著,所有的光芒都彙聚在一點之上,在院落正中的壩裏,便毫無征兆的現出一個矮小的身影,這人身材矮小似孩童,但一張臉上皺紋交錯,雙耳上還懸垂著一對巨大的獸牙耳環,手裏拿了一根短而粗的拐杖。
在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中,朱海被一條觸手擊地之勢所波及,遠遠的拋了開去,縱然身上的束縛已然消失,但隻覺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痛,似乎身體上的每一根骨頭都斷了開來,連挪動一根小指頭的力氣都沒有,饒是如此,他見識到這連想都沒有想到過的奇景,自是目眩神馳,連仇恨都給拋卻在了一旁,餘留在心裏的除了震撼以外,卻還是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