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妃:諾兒臨終前拉著我的手早已冰涼,我是親眼見著她離開了人世。她走了,終於走了,我跪在香案前哭了整整一夜,不為別的,隻為了贖罪:因為,諾兒本該有的幸福卻被我——她口口聲聲喚著姐姐的人,生生摧毀了。
安風:崇德六年農曆八月十四日,為了扭轉前線的危機局勢,皇上帶著嚴重的鼻衄病流著鼻血,率領十三萬大軍連續六個日夜長途奔馳六百裏,到達了前線。皇上白日裏與明軍作戰,夜裏卻是忍著病痛與眾位貝勒爺、將軍探討第二日的作戰計劃。一個月後,戰局得到了徹底的扭轉。九月,皇上又率大軍攻打明朝的鬆山、杏山,我們在鬆山西北十裏處安營紮寨。
這將近一個多月的征戰期間,我陪在皇上的身邊,卻從未見他開懷過,即使是打了勝仗也都是緊鎖眉頭,不展笑顏。所有的人怕是都以為皇上肅靜慣了,可隻有我知道他是在思念宸妃。
每個晴朗有星星的夜晚,皇上都會尋個空閑時間走出帳外仰頭看著天空,安靜地呆上一會兒,再進來繼續工作。
九月二十日,留守在盛京的滿篤裏,穆成格等趕到前線,向皇上報告:宸妃病重。”
皇上不顧所有人的阻攔,在安排了作戰計劃後,立即帶著貼身的護衛們往回趕。六天六夜,當我們在第六夜剛抵達離盛京不遠的舊邊駐蹕準備稍事休息時,當夜一鼓時分,就有從盛京皇宮遣人再來報:“宸妃病重,時間已是不多了。
皇上聞報,立即下令拔營連夜繼續趕奔。同時遣大學士希服、剛林等先行快馬急馳,先趨問候。我的心此刻也是極度的不平靜,恨不得立即就出現在諾兒的身邊,好讓我見她最後一眼。
當夜五鼓,天還尚未明朗,皇上的鑾駕剛進入盛京城,大學士希服和剛林便帶來了不幸的消息:“宸妃薨逝了。”所有的一切都在那一刻靜止了,未曾發現的是今夜竟是個沒有半點星辰的夜晚,隻有一輪孤寂的冷月在空中高懸。皇上發瘋似地躍上一匹戰馬,便直直地向宮中狂奔,我從這巨大的悲傷中清醒過來,揚起馬鞭,跟著向前。我要見見她,一定要見見她。
諾兒靜靜地躺在那兒,像是睡著了一樣。可是,她的麵上卻沒有半絲的笑意,是啊,她許久未笑了,可是她甜美的笑容和清泠泠如山泉水般的笑聲似乎從未在我的耳畔間斷。
我隻能呆在門旁,愣愣地看著她,看著皇上悲慟欲絕地捏著她怕是早已冰涼的手在痛哭。我也想大哭,可淚水流到了眼角卻不得不被狠狠地拭去。皇上才是她的夫,而我,隻能在心裏為她祭奠、流淚。
所有的大臣都跪在了關雎宮門前,屋內的皇後、莊妃等所有人也都跪下了。當我的膝蓋觸到冰冷的地麵時,一種刺骨的寒意在升騰,此刻的諾兒,是不是也如這般寒冷?
皇上哭了數個時辰,終於被我們勸說著稍止了悲痛,一句“宸妃喪殮之禮悉從厚”讓我驀地醒悟:此生是再也見不到她了,哪怕是這具冰冷的遺體。
“宸妃賜諡號為敏惠恭和元妃。”隆重的喪禮上,我隻聽清楚了這一句話。諾兒,你的選擇是對的,愛上了一個值得你愛的人,得到了他這一生的嗬護,在這位馳騁沙場數十年的鐵血漢子、大清的開國皇帝心裏,你永遠都是第一位的。
一日中午,皇上坐在關雎宮凝視著窗外,許久未說一個字。他隻是癡癡地在流淚,我見了,心裏是一陣地難過。午膳的時間早已過了,皇後娘娘不得不親臨關雎宮,可是皇上卻看都沒看她一眼。皇上是瘋了,他不說話,不動,也沒有了知覺,嚇得我們都守在他身邊哭喊著,可是一點用處也沒有。
直到了酉時,皇上動了動,喜得我們都將目光轉向了他。“天生朕為撫世安民,豈為一婦人哉?朕不能自持,天地祖宗特示譴責也。”皇上幽幽地向群臣說著,他是恢複了神智,卻依舊是哀傷不已。
我又在那些往日走過的地方重新走了一遍,隻是這一回,身旁卻沒了那個總愛談笑的姑娘。她的一顰一笑曆曆在目,她有緣的眼神、膽怯的模樣也在我的腦海中浮現。她雖是得到了無盡的愛,卻也忍受了無盡的痛苦,如若不然,如何會從一位無憂無慮的公主走向死亡的深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