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黃一路走去,想發笑又感到一種深沉的悲哀:報應,真是報應!
先富起來的這牛二,借錢壯膽,要死要活的蹬了青梅竹節馬同甘共苦的李玉溪,找到了比發妻更年輕美麗的外地京片兒,以為找到了自己的真愛;豈不知原本就是看在錢上麵的京片兒,用這廝艱難困苦擔驚受怕弄來的錢,背著自己在外麵包小白臉尋風流快活哩。
不管牛二怎樣對待自己,畢竟是親兄弟;再者,牛黃也實在氣不過,京片兒那副漂亮臉蛋下的悠揚自得,即或被自己當場戮穿,仍笑眯眯的聲色不動硬抗著。當晚,回到老房,正遇牛二也回來看孩子,牛黃就將這事兒給他講了。
牛二當場就臉色慘白,那一向得意洋洋的嘴唇還有點兒哆嗦。
牛黃想:你白白也好,免得自個兒真的不知天高地厚。好像自己兜裏揣著幾迭鈔票,什麼人都得臣服在自己腳下,什麼都得隻準規規矩矩,老老實實,不準亂說亂動,亂想亂抱似的。
這世界啊,哼哼,兄弟,對這個世界你我都還半點沒理解透哇,複雜著呢,悠著點好。
話說現在,牛黃邊想邊往二丫的店子踱去,二丫的生意是越做越小心了。
做生意,就像人們爬坡上坎。先是困難重重,爬得氣喘籲籲,累得死去活來,望著那風光秀麗的遙遠的目的地,真想放棄算了,這是生意起步時的普遍場景;然後,好不容易爬上了坡,離目的地又近了一步,停停,再爬,這是其二;上了坎,那目的地就在腳下,於是,小心謹慎的邊走邊想,以求早日到達那迷人的聖地之巔……
二丫現在就處在這第三層境界。
看到牛黃來了,二丫搖搖小敬的小手,指著漸趨漸近的牛黃:“乖,寶寶喊叔叔,寶寶喊叔叔!”還不會說話卻又急著想說話的小敬,笑逐顏開的瞅著牛黃,嘴角流著口水,含混不清的直嚷嚷:“爸,爸爸,爸,爸爸。”
二丫的眼淚一下就流了出來,忙轉過頭偷偷拭去。牛黃根本沒聽清小敬揮手蹬腿的在嚷嚷著什麼,瞅見旁邊有人賣牛奶的,便順手買了一箱12瓶,拎了進來。
店子裏,各式嬰兒服飾用品層層疊疊,丫頭姐妹站在櫃子後麵笑盈盈的:“牛大哥,來啦?”牛黃放下奶箱:“給小敬的,吃不完,大人幫著吃。”
二丫將小敬遞給大丫頭,用陶瓷盅倒了一半涼白開過來:“牛黃,謝謝你呀,快坐坐。”
牛黃接過盅盅邊喝邊說:“怎麼好像我感覺比原來窄了一些?”“嗯,我租了8個平方出去。”“誰?做啥?”“趙媽的二女婿,鐵飯碗被砸爛了,下了崗,一直在家耍起。”
趙媽?哦,就是二樓那個熱心腸的趙媽,無意中首次說二丫的嬰兒服好看要買,從而觸發了二丫創業靈感的那個趙媽。牛黃暗暗皺眉:趙媽雖好,可這是在生意場上,牛二縱然滿嘴噴糞,可有句話也有些道理:親兄弟,明算帳。縱使找外人也不能找熟人呀。
“二女婿太窩囊了,下了崗呆在家裏,天天與媳婦吵嘴,一個大男人家的,瞅著讓人心裏覺得橫豎不是味道。明天,他就在這一邊賣了。”
“賣什麼呢?”
“也是嬰兒服飾。”
牛黃怔住了,二丫這不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嗎?
對於經商,牛黃並沒有多少經驗;不過,書上倒是明明白白的寫著哩,什麼親兄弟,明算帳;什麼父子也要分清楚,日帳日清;什麼差異化,不能惡性競爭……二丫倒好,弄了個熟得不能再熟的老房鄰裏來自己身邊,賣的居然也是一模一樣的商品。
二丫的生意逐漸上路並漸漸穩定下來後,情況就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老爸和牛二第一個提出:開始是看在周伯周三多年老房鄰裏的麵上,為二丫提供最大價差的貨源,現在二丫每月也差不多有千把塊純利現金的收入了,養家糊口足夠的了,是不是我們就不管啦?對得起老房鄰裏啦。
老房原先那些熱情洋溢勾編嬰兒服飾,以最大的優惠提供給二丫貨源的大娘大媽也說了,二丫也上了路,我們是不是?咳,還不太好說呢,誰叫是老房的,抬頭不見低頭見?
住在底樓儲藏室的那幾個農村小姑娘,早就在暗地咕嘟被二丫老板剝削了。想想,才每月200—300塊工錢,吃一樣,住一樣,幹多幹少一個樣,俺,俺們不幹啦,俺們造反啦。
但這一切,都是在無聲無息中悄悄發生的。仍在固守多年樸素的老房情中生活的人們,在迅雷不及掩耳的經濟規律的無情衝擊下,觀念和情感,都在發生著巨大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