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麻木地走進這一群戰士當中,雙手舉著旗子站在那兒,好象等待著被人推倒在地。他不知不覺地采取在前一天的戰鬥中那個掌旗軍士所用的姿勢,用一隻顫抖的手在額頭上抹一下。他呼吸急促,在等待危機出現的短暫時間裏簡直透不過氣來。

朋友朝他走來。“唔,亨利,我猜想這下要告別了——天哪。”

“哦,住嘴,你這個該死的傻瓜!”青年回答,看都不看對方一眼。

軍官們像政客似的把這群戰士適當地排列成一圈,以麵對敵人的威脅。地麵凹凸不平,坑坑窪窪。他們蜷縮到低矮的地方,緊貼在任何可以阻擋子彈的障礙物後麵。

青年隱隱感到吃驚,他注意到中尉一聲不響地站著,兩腿叉得很開,劍像手杖那樣握住。他不知自己的發聲器官怎麼了,再也叫罵不出來。

中尉一時這樣專注地停留著,其中包含什麼奇異的東西。他像個嬰兒,在哭夠之後抬起眼睛盯住遠處的一隻玩具。他就這樣全神貫注地注視著,柔軟的下唇在顫動,因他在獨自低語。

一些懶散無知的煙霧慢慢升起。躲著子彈的戰士們焦急地等待它散開,以便看清軍團的處境。

這支沉默的隊伍忽然被那個年輕中尉急切的吼叫嚇得發抖:“他們來啦!直接向我們衝過來啦,上帝啊!”戰士們立即狠狠地射擊,巨大的槍聲把他隨後說的話淹沒了。

青年馬上把眼睛朝那個醒悟過來並極為不安的中尉所指的方向轉過去,看見陰險的煙霧顯露出一群敵人。他們離得相當近,他甚至能看清其麵容。當看著他們的臉型時他就認了出來。他也隱隱吃驚地覺察到敵人淡灰色的軍服實際上相當鮮明,鑲邊的色彩也很突出。並且,他們的製服好象還是新的呢。

這些部隊顯然小心翼翼地前進著,槍時刻握在手裏,這時年輕中尉發現他們遭到北方的軍團猛烈阻擊。他一眼看出他們要麼並沒意識到一身黑乎乎的敵方離得這麼近,要麼就弄錯了方向。青年的戰友們突然猛烈開火,幾乎在一瞬之間升起的硝煙就把他們徹底擋住了。他極力觀察著他們打得如何,但煙霧擋在麵前遲遲不散。

兩邊的部隊就象一對拳擊手那樣打來打去,彼此猛烈開火。穿藍色製服的戰士在麵臨絕望的處境之際予以堅決反擊,近距離地向敵人報複。他們彎彎的陣線火光四射,戰場上不斷響起推彈杆鏗鏘的聲音。青年有一會兒東躲西藏,隱隱瞥見敵人幾眼,但對此並不滿意。敵人的數量似乎很多,他們在迅速地還擊,好象一步步向穿藍色製服的軍團逼近。他憂鬱地坐在地上,把旗子擱在兩膝中間。

他注意到戰友們打得像狼似的凶惡,因此產生一種悅人的想法——假如敵人要把這支像掃帚一樣的軍團作為一個大戰俘吞沒掉,他們至少可以得到安慰,因自己會豎著刺毛進入敵人體內。

不過敵人的進攻越來越軟弱。空中隻有零星子彈穿過,最後待戰士們鬆馳下來看看戰鬥情況時,出現在他們眼裏的僅有飄浮的黑煙。軍團靜靜地呆著,凝視前方。這惱人的煙霧很快讓人產生某種奇想,隨後它才緩慢地卷走了。戰士們看見戰場上已沒有了軍人。假如不是有一些奇形怪狀地扭曲著倒在草地上的屍體,那也許就成了一個空蕩蕩的舞台。

眼見這一場麵,許多穿藍色製服的戰士縱身從掩體後麵跳出,高興得笨拙地跳起舞來。他們眼裏放光,幹裂的嘴唇發出嘶啞的歡呼。

這之前在他們看來一件件事都在極力證明他們的無能。那些小小的戰鬥顯然試圖表明戰士們是打不好仗的。正當他們要屈服於此種看法時,這場不大的決鬥卻讓他們看到與敵人抗衡並非不可能,他們也以此解除了自己的疑慮並向敵人報複。

於是他們又產生了戰鬥激情,帶著驕傲的表情環顧四周,對於手中總是充滿自信、不屈不撓的武器再次寄予新的希望。他們又成了男子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