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樂章(1 / 3)

鳥類因為生活習性很難留下化石。最早的鳥類始祖鳥出現在侏羅紀,自1861年來到現在100多年內,被人類發現的化石隻有六具骨架和一根羽毛標本。

既然我決定要自由自在地飛,就早已做好被時間洪流吞沒灰飛煙滅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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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心醫院單人病房。

夏娜把一群探病的親屬都送走後,輕手輕腳地關上門走到柯澤身邊坐下,卻看見柯澤正睜著眼睛看著自己。

“醒了?”夏娜把藝術創作般做好的卷發撥在耳後,在柯澤身邊坐下,拿了一個蘋果,“我幫你削水果。”

換上病人服的柯澤瞬間沒了平時野性的氣勢,就連板栗色的短發也隻能把他皮膚顯得更加蒼白。但他還是揚了揚眉,笑得很挑釁:“娜娜,我一直以為你脾氣蠻倔的,沒想到錯看你了。”

夏娜拿刀的動作停了一下:“什麼意思?”

“你哥說要你和陳美同台演出,你居然拒絕了。怎麼,怕了?”

夏娜嗤之以鼻,對著他被打了石膏高高掛起的腿抬了抬下巴:“現在就因為你這腿傷,我們訂婚的時間都不得不延遲了,還講什麼同台演出。”

柯澤眯著眼睛看了她一會兒:“我知道你在怕什麼。”

他長得像他的母親,有一雙細長邪飛的鳳眼和標準的瓜子臉,若再穿上春秋戰國時的衣服,可以直接去飾演那個時代胸羅錦繡的少年軍師。即便是留在現代,他英氣風發的古典形象也與音樂世家相當般配。

柯澤確實從小喜歡聽音樂,自己卻從來不愛玩樂器。奇特的是,盡管他並沒有按照父母預期那樣變成氣質貴公子,但穿著名牌飆車染發的叛逆,竟在女孩子裏相當吃香。母親把他送到歐洲去培養藝術情操,他在那待多久就泡了多久的妞,上了多久賭場,無聊的時候還會跟一群鬼佬吸大麻。

隻可惜當年年少輕狂,再有不錯的身家和漂亮的皮相,不負責的行為也讓他在英國留學生的圈子裏形象暴跌。尤其是跟自己養妹妹柯詩開房的流言傳開以後,他更是沒過多久就回了國。別人都猜測他是因為混不下去了才不得不回來,他對此也從來不曾辟謠。

當然,這一切爛攤子夏娜還是照單全收。

五年來,他漸漸從當年那個張揚又亂來的小屁孩子,變成了現在帶著點邪氣的壞男人。夏娜也終於修成正果和他定下婚約,無奈到這種關鍵時刻他卻被車撞了。如果不是親眼看見他躺在這裏被裹成了個木乃伊,她一定會以為他是故意逃婚。

“有什麼好怕的。”她刻意避開橘黃色的指甲,翹著小拇指把蘋果切成一小片一小片,送到他的嘴邊。

“你怕自己再也寫不出第二首《騎士頌》。”

水果刀很快在夏娜的手指上劃了一下,她細細低呼了一聲。柯澤立刻拉過她的手:“怎麼這麼不小心,我跟你開個玩笑而已。”

“還不是你,一直給我壓力。”打扮精致時尚的夏娜微微皺著眉,樣子真是漂亮極了,“想我演奏,起碼你要能和我一起出席訂婚典禮才可以吧。”

“是是,未來的老婆大人,我會趕快恢複的。”

柯澤指尖繞著她的發梢旋轉,腦中卻不受控製地出現車禍前看見的情景。

那個人,不可能是柯詩。

柯詩雖然是他的妹妹,但打扮和舉止卻相當成熟,也消失了很多年。從她滿十五歲開始,他幾乎就沒有見過她卸妝的樣子——他甚至不知道她卸妝是什麼樣。她是那種下樓倒個垃圾都要全副武裝的人。

大概是因為這些年不斷重複的夢,他才產生了幻覺……

夢裏,他總是回到落葉飛舞的倫敦。

空氣很淸新,連深秋即將凋零的葉都呈現著金色,草坪還是遲鈍了一些的翡翠綠。當那些落葉完整地掉在草地裏,就像是金子掉在大片翡翠製的地毯上。

少女身著深黑的連衣裙,踩在這片翡翠與金子中。她鎖骨上架著一把雪白的小提琴,左手輕輕按動弦,右手緩慢而優美地拉弓,整個世界就隻剩下了來自天堂的音樂……在她演奏的時候,落葉金子一樣漫天卷席,黑玉般的短發也在風中顫舞。她唇角露出自信的微笑,眼中容不下任何人。

多年來,他一直想說服自己,他喜歡的是感性的、活生生的女人,而不是隻有與音樂為伍時才會激情活著的瘋子。

可是,她還是形影不離,猶如魔鬼一般跟隨了他十多年。

他如此地希望,她不曾出現在自己的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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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夏承司身邊工作了幾個星期,每周裴詩都會被彥玲發配到維多利亞,拿一堆奢侈品上交。

這天下午豔陽高照,原本是夏柯兩家聯姻的重要日子,卻因為柯澤臨時的事故改成了家族聚會。夏承司、彥玲還有一群穿著黑西裝的保鏢打算一起出席這場聚會,而裴詩這個新來的無關人士隻能隨他們下樓,目送他們遠去。

電梯在透明的玻璃中穿梭。

身後是高樓大廈的叢林,猶如螞蟻般穿梭的車輛,而在那麼多摩登建築中,最為顯眼的莫過於那棟在陽光下泛著光芒的金銅色的大樓。旁邊有再多的高樓,最多也隻能在它身上留下淺淺的倒影,全然蓋不住擎天圓頂的華麗。

那就是柯娜音樂廳,夏承司砸了重金去修築的東西。

雖然平時他就萬年麵無表情,但彥玲說了,早上上班時他多看了兩眼那個音樂廳的頂,這說明他對這事有些不高興了。因此,這一整天公司都烏雲籠罩氣壓很低,那些在夏承司麵前說話小聲的人開始發抖,說話發抖的人都快尿褲子了。

本來所有計劃都已經在進行中,夏承司特別聘請了翻倍的室內裝修師、宣傳組工作人員和樂隊造型設計師等等,甚至還請了十來個交響樂團供夏娜和她未來婆婆選擇。結果,柯澤這一撞可真是把他的效率工作成果全部撞回了起點。

裴詩看了看站在身邊穿著鑲鑽西裝的夏少董,他的眉目深邃完美得幾乎沒有生機,更不要說流露什麼人類特有的情緒。她忽然覺得,要是自己去拽一下他的臉皮,很可能底下暴露出的真身是一台電流亂跳的高達或是銀河係ET。

盛夏集團門口。

夏承司的一係列黑色轎車齊嶄嶄地等候。這些車被擦得鋥亮,在陽光下會發光,這和他帶銀鑽黑西裝非常相配,隻是後麵跟著一群係著黑領帶的墨鏡保鏢,說他們這會兒是去葬禮都比聚會要可信得多。

上車前,彥玲把又一批維多利亞購物清單和一張紙條遞給裴詩:“今天我要跟少董一起出席聚會,你把這些東西買好了送到這個地址去。”隨後她又遞來了一張空白卡片:“還有,別忘了這張卡片。”

裴詩接過卡片一看,上麵赫然是彥玲簡短的字跡:

給美麗的源莎

夏承司

裴詩又看了一眼手中長長的清單,忍不住再次詢問確認:“這些,都是要送給源莎女士?”

“是。”彥玲跟著夏承司鑽進轎車。

到底是什麼人,要夏承司用自己的署名又讓彥玲代筆寫賀卡,再附送上這麼多昂貴的東西?

帶著滿頭問號,裴詩在最短的時間內趕到了源莎的住址。

在花園式小別墅外按了幾下門鈴,一旁的監控器裏傳來了女子不帶善意的聲音:“你是誰?”

“夏先生的秘書。他派我來送東西給源莎女士。”

幾秒之後,滴的一聲響起,大門打開。花園裏種滿了含笑花、白薇和黃刺玫,雖然不大但很有舊時法國宮廷慵懶的氣息。正想著別墅主人是個有閑情雅致的人,就看見坐在花園裏穿著睡裙的年輕女子。

女子的睡裙是玫瑰紅色,由於是真絲質地而泛著華貴的光澤。她的身材瘦高,皮膚跟深冬的雪一樣,年輕、白皙、毫無瑕疵,再配上那雙嫵媚又有些冷漠的眼睛,就好像是中世紀西方油畫中的貴族小姐。

裴詩上前去問道:“請問是源莎小姐麼?”

原本以為對方會冷冷地回答“是”,誰知自己話音剛落,得到的回應竟是不帶好氣的白眼和譴責的口氣:

“你又是誰啊,彥姐去了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