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住自己的腦袋,把本來已經亂七八糟的頭發揉得更亂了,趴在桌麵痛苦地閉上了眼。
回國後幾年,她已經嚐試了幾百次,幾千次。
可是,她真的中邪了。
隻要一動筆寫激昂的曲子,《騎士頌》熟悉的旋律就會占據她整片腦海,每一個音符,每一個高潮都死死纏著她……就像魔鬼一樣。
終於,夏娜撥通了夏承司的電話。
噴水池旁。
長長的汽車跑道直通向盡頭的宮殿式住宅,白金漢宮般的龐大建築占據了所有視線。
夏承司正在和一群衣冠楚楚的男士談生意,手裏端著一杯紅酒,西裝上的鑽石猶如淚珠般閃爍。剛把裴詩招過來,想繼續把她當驢使喚,電話忽然響了。
看見來電顯示是夏娜的名字,他有些疑惑地回頭看了一眼她房間的位置,然後接起電話:“娜娜,怎麼不下來。”
“唔……我睡過了。”那邊傳來夏娜懶洋洋的聲音,“訂婚和音樂廳開業的事,我想了下還是不要請音樂家了,有我坐陣就夠了嘛。”
“那你的計劃是?”
“請一個專業的音樂團隊演奏,然後把柯氏音樂想要力捧的新人安排在當天演出,肯定對以後也有幫助。”
夏承司輕笑了一聲:“你還真是為柯澤考慮得周到。”
“哥,那可是你將來的妹夫啊,都是一家人了你還計較什麼。”夏娜不依不饒地撒嬌,“音樂廳你可以開幾百個,但妹妹的婚禮一生就隻有一次,你就聽我一次嘛。”
“我再考慮一下。畢竟柯氏現在沒有什麼新人,如果真照你說的去做,我們還要重新挑選小提琴手或鋼琴手。”
“人選就交給我好了。我做事你放心。”
裴詩在一旁認真聽著他們對話的每一個字,好像整個世界都隻剩下自己的心跳聲。
確實,柯澤和夏娜郎才女貌,門當戶對,無論走在哪裏,他們都會變成眾人的焦點。
不僅韓悅悅這麼說,媒體這麼說,大眾這麼說,連很多年前,夏娜也都告訴過她這個事實:
“你這來路不明的女人,究竟是憑怎樣的勇氣才會覺得自己配得上柯澤?他的父親是大財閥,他的母親是音樂家,而你,你是什麼呢?”
“照鏡子看看你自己,再看看我,你拿什麼和我比?你真以為自己會亂彈幾首曲子被幾個來路不明的‘大師’稱讚過,自己就真的變成音樂家了?你那低俗的、不堪的演奏,永遠端不上台麵!”
“柯澤遲早會愛上我,你死了這條心吧!”
五年了。
她原本比誰都有耐心,比誰都能夠等。
她做了無數準備工作,收緊了自己的拳頭,緊緊地收了五年,就是為了在將來的某一日能夠重重地打出去。
誰知,他們卻不給時間讓她等。
裴詩彎著眼角,淡淡地朝夏承司笑了:“夏先生,我聽你和夏小姐打算推出新人。”
夏承司凝視她片刻:“嗯。”
“我這裏有一個非常合適的人選,她會四種樂器,尤其擅長小提琴。有才華,長得很漂亮,如果給她一個機會讓她發展,她一定不會讓你失望。”
“你懂音樂?”
她說話速度很慢,給自己足夠時間去把握這次機會:
“我不懂樂器,但很愛音樂,也有組織管弦樂隊的經驗——這些我都寫在履曆表裏了,夏先生大概沒看過。本來想毛遂自薦負責音樂廳這個項目,但我在盛夏資曆不夠,所以這件事我覺得可以交給彥姐負責,然後我來推薦有才能的音樂人。”
夏承司想了片刻:“你先把那個小提琴手帶來看看。”
*********
一天的工作結束後,裴詩回到家中。剛一打開門,鋼琴小提琴合奏的巴赫G大調《小步舞曲》就傳了出來。她聞聲摸索到裴曲的房間,果然是他和韓悅悅正在練習。
原本曲子即將迎來一個小高潮,發現有人進來的裴曲看了一眼門口,立刻停下手上的動作:
“姐,你回來了。”
韓悅悅氣得差點用琴弓去抽他:“小曲,我好不容易這麼認真,你怎麼這樣就打斷了!”
“好了,今天回來我是打算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裴詩嘴角帶笑地看向韓悅悅,“悅悅,我在夏承司那裏爭取到了給你在柯娜音樂廳演奏的機會。明天你跟我去一趟公司,他說要見你。”
“……真的假的?”
“真的,還是開業當天演奏。不過能不能通過夏承司和夏娜那一關,要看你的造化了。”
韓悅悅呆了片刻,忽然撲過去抱住裴詩:“啊啊啊,我真不敢相信!詩詩你怎麼這麼厲害!我臥薪嚐膽這麼多年,終於有機會出頭了嗎!”
裴曲擦了擦汗:“臥薪嚐膽不是這麼用的……”
“在柯娜音樂廳演奏啊。詩詩你先坐下來,你肯定累了,我去給你倒茶拿點心……不行,我要冷靜一下……”韓悅悅把裴詩按在床上坐著,腳踏彩雲飄到廚房去了。
裴曲看了看堆在牆角的一疊曲譜,壓低聲音說:“姐,你寫的曲子真的打算就這麼給悅悅?悅悅是好人,可是那都是你的心血啊。為什麼你不能以作曲家的身份出道呢?”
“很早不就告訴過你了麼,我選悅悅最主要的原因是她漂亮。畢竟夏娜的光環太多了,和她對抗的人,不僅要漂亮、懂音樂、有成為音樂界偶像的潛力,還要會創作。如果她不會作曲,就完全不是夏娜的對手。”
裴曲好看的眉毛擰在了一起:
“姐,你知道為什麼我為什麼要拚了命去練《帕格尼尼大練習曲NO.6》嗎?”
裴詩轉過身去,閉上了眼:
“因為我喜歡《帕格尼尼第24首隨想曲》。”
“是,我以前從來都彈不好這一首的,練這麼辛苦就是為了和你合奏。你忘記爸當時說過的話了嗎?他要我們合奏,不是隻有我一個人和其他人演奏。”
裴詩笑著揉亂了他的頭發:“現在姐姐的手還沒恢複,你這樣說不是為難我嗎?”
裴曲板著臉:“那我就等你恢複了再說。”
“你放心,我主要是想捧紅悅悅,你明天不用跟我們一起去。隻要正式演出的時候你出現就好了。”
“到時候你請別的鋼琴手吧,我隻和你一起演奏。”
裴詩彎下腰溫柔地說:“小曲,你這麼厲害,演出一定不能少了你的。”
“你隻要告訴森川少爺,他肯定願意花高價請其他鋼琴手。有沒有我都無所謂。”
“嗯,是個好主意。”裴詩看看別處,佯裝理解地點點頭,“不過,森川少爺背後的組織你也知道。他們不是福利院,不會白白幫人的。說不定之後我們要付出更多。”
裴曲脹紅了白皙的臉,硬氣地說:“不管,我隻和你合奏。”
裴詩沉默了半晌,聲音忽然冷了幾個調:
“裴曲,你夠了!”
裴曲呆了一下,抬頭看向她。
她快步走到床邊,把韓悅悅的小提琴用雙手拿起架在左肩上,以下巴夾住琴邊緣,然後鬆開了右手。如她所料,沒過片刻左手就無力地垂了下來。她穩妥地夾著小提琴,指著自己的左手手臂,淩厲地說:
“現在我連弦都按不動,你是想你姐當著那麼多人鬧笑話麼?”
裴曲咬住下唇,有些無措地看了她許久:“可是,姐,過去的事我都已經不計較了,你為什麼還這麼計較?冒著那麼大的風險去闖?你沒想過會有不好的後果麼?”
“後果?”
裴詩漠然地笑著。
很久以前,她曾在一本書上看到過,鳥類因為生活習性很難留下化石。最早的鳥類始祖鳥出現在侏羅紀,自1861年來到現在100多年內,被人類發現的化石隻有六具骨架和一根羽毛標本。
既然決定要自由自在地飛,就早已做好準備被時間洪流吞沒灰飛煙滅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