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不到我耳間的閃耀星光
像是潮水,一點一點的湧過來。
漸漸吞沒掉一切所能分辨的界限。
海汀,還是陸地。
腳踝。膝蓋。腰部。肩膀。直到,頸項。
漫過皮膚的冰涼。以及,刻進骨子裏的。痛。
沒有光。
細長的人影靠近。很努力很努力的睜大眼睛,瞳孔裏仍舊無法辨清的麵容。
可是感覺到了他的氣息。不同於任何人的,氣息。
——洛生。是你麼?
Part01最劣質的跟蹤。
是盛夏的光,拚湊出一副溫熱的場景。
午後的校園空寂如林,偶爾經過三三兩兩的人,無一不是用手遮住頭頂的陽光快速邁步,然後很快又消失在視線所能觸及的範圍裏。
藤蔓長得茂盛。墨綠色的葉片在微風中翻轉出淺淺的灰白。似乎是一夜之間的事情,等到大家注意時她們已經得意洋洋的爬滿了整個涼亭的棚架。大片的影子投下,給地麵平添出幾絲清涼。
空氣裏充斥著幹燥的因子。可是,也有什麼是溫潤的吧?
悠長的走廊上,兩條細長的影子漸漸走近。淺淺的光暈彈出,打在少年幹淨的白襯衣以及少女及膝的藍色百褶短裙上。安靜的午後,隻剩下鞋子與地麵親吻的聲音。
三步的距離,不近不遠,腳步很輕。
走廊變得沒有盡頭,恍若掉入了一個似曾相識的夢境。
直到——
少年猝不及防的一個轉身,女生一時未反應過來的繼續邁步。彼此的距離由三步變為一步。直到撞到什麼溫暖而柔軟的物體,才愕然的被迫停止了腳步。
被撞到的額頭發出細細的疼痛。頓時,整個鼻腔都灌滿了洗衣粉的淡淡清香。帶著明媚陽光的味道,於是忍不住多吸了幾下下。
“你跟蹤我?”
驚慌的抬起頭,充盈進視線的是少年特有的棱角分明的輪廓,以及,微微蹙成“川”字的額頭。
“那個…其實不是…”美好的夢魘突然出現一隻預料以外的怪獸哥拉斯,驚醒過來的女生慢掉一拍,舌頭打結,半天講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隻是抱在懷裏的書,暗中又加重了力度。
“從圖書館出來開始,我去了小賣部、寫字樓、電子室…而你也一直跟著我轉了大半個學校。我想,應該不會有那麼多巧合對吧?”不急不緩的語調,說不清是在詢問還是質問。
高高瘦瘦的個子。亮若星辰的眉目。微微敞開領口的白襯衣。淡定緩沉的嗓音。時光逆轉,鏡頭切換,與心裏那個模糊的影子漸漸重合,可是終究哪裏不同,女生先在心裏否定掉了。話說回來,要不是在前一秒剛剛拆穿了自己,那麼,應該還算一個不錯的少年吧。
可是眼下,窘迫大於欣賞,再好看的容目也顯得不是那麼回事。
足足盯了一分鍾的鞋尖之後,女生突然醒悟過來似的轉身跑掉了。風在耳邊呼吸的聲音,完全不再顧及男生在身後“喂喂”的叫喊聲。
Part02怎麼會以為又遇到你。
走廊。操場。林陰道。教學樓。樓梯口。再快一點,隻要出去,那麼,就沒事了。
跑得太急,一腳踩空,剩下的六級台階隻用了一個動作完成.隨著“砰”的一聲悶響,隻覺得自己渾身上下的肋骨在一瞬間像動畫片裏一樣,一根連著一根地全部斷掉了。撇開被摔得鮮血淋漓的掌心和膝蓋,單是蛤蟆似的難看姿勢,便足以讓每個自尊心強的女生在一個好看得一塌糊塗的男生麵前無地自容到哭泣了。
尤其。那個男生還是拆穿過自己跟蹤的人。
然而真正讓女生眼淚大顆大顆砸下來的,是男生遞過來的白手帕。
“錯了錯了全錯了,接下來明明該是你不顧我掙紮而抱著我往醫院跑,我拗不過便故意在的白襯衣上印下一個帶血的掌印。洛生洛生難道你都忘記了嗎?”
“你……沒事吧?”男生顯然被女生淚眼模糊的氣勢嚇得怔住,幾步走到女生麵前,“我不叫洛生,我是林暮年。”
明明出於好心想扶她起來,卻被粗魯的一把推出好遠。望著女生已經與自己拉開距離的背影,心裏突然漏掉半拍。這個女生——好像,腦子不太正常的樣子。
懨懨地轉身,卻看到女生剛剛摔倒的地方,一隻粉紅色的東西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Part03需要的時候。
雖然是“隔壁班”的關係,但是林暮年還是第一次來到三年B班的教室。
在門口猶豫了半晌,終於還是抬起了右手。
門被推開的瞬間,喧鬧的教室頓時安靜下來。追趕打鬧的人定格似的停下,正準備吃掉的早餐也和一起停滯在半空。待分辨出不是可惡的班主任突然襲擊,氣氛才稍微活躍過來。直到門口的男生問道“請問夏同恩在不在?”之後,終於爆發了前所未有的喧鬧場麵。而這種場麵,A班是絕對沒有過的。
這便是A班與B班的差別,也是所謂的先進班與落後班的差別。
在不懷好意的起哄聲中,坐在最後一排的夏同恩終於尷尬的站了起來,低著頭跟男生走出了教室。
黑色平齊的長發,白皙到透明的皮膚,黑色薄外套,從西裝領口處透出裏麵的白襯衣的褶子領,及膝的藍色小短裙,長度恰好的黑色筒襪,還有就是,洗得很幹淨的白色帆布鞋。
完全和前幾次一樣的裝扮,隱隱顫動的睫毛顯露處小小的緊張,隻是眸子裏流溢出的平靜溫婉的目光,又硬生生的將現在與之前分裂開來。比較起當時流露出的深切眷戀,除了“判若兩人”,似乎沒有更合適的詞彙。
“喏。我在那天撿到的。”從兜裏掏出來放在掌心然後遞到女生麵前,“是你掉的吧?”
視線下移,看到了。一枚粉紅色的桃心耳釘,安靜地躺在少年錯雜的紋路上,發出幽幽的光線。
漸漸的,某個黑暗的地方一點一點的被照亮。仿若一隻休眠已久的鍾,被換上了新的電池。最粗的是時針,最長的是分針,一直在走的,是秒針。輪盤啟動,時間運轉,記憶錯亂。
“那天想還給你的,可是你跑得好快……”
——走廊。樓梯。街道。圍牆。耳釘。微笑。白襯衣。帆布鞋……交叉湧現的場景,氣勢凜冽的衝破某道閘門。
“我看到又刻著一個恩字,所以打聽到了你的班級……”
——高高瘦瘦的個子,亮若星辰的眉目,微微敞開領口的白襯衣,常常糾結在一起的額頭,總是露出無所謂的表情。
“幸好名字裏帶恩字的人不多,不然還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最後從光裏走出來的人,漸漸吻合了夢魘裏模糊的輪廓。終於,看清了。
“夏同恩,你在聽嗎?”被提高了二度的聲音傳進耳膜,然後啪的一聲,一道巨光閃過,再次睜開眼時,所有的東西又陷入了黑暗之中。一定有什麼,斷掉了。
夏同恩抬起頭望著這個逆光站立在自己麵前的男生,又一次感到恍惚,可是很快又清醒過來。除了長得很像,分明就是兩個人。
“謝謝。”夏同恩接過耳釘淡淡地說道,然後轉過身就要回教室。
“等一等。”男生急忙挽留的聲音。
“……?”
“這是我的電話。”停頓了下,然後也不管女生願不願意便把一張紙條塞到了女生手裏。“……哈?!”
“需要的時候……可以找我。”
——需要的時候。
——到底什麼時候才是需要的時候。
Part04你存在的方向。
記憶沿著掌心的紋路細細裁剪,所有的碎片鋪展成一條直線,緩緩向後延伸。
催眠一般受到指引,然後雙腳踏了上去,沿著直線的方向走去。
一直不停的走下去,會去向哪裏?
可不可能,走到記憶的另一麵?
可不可能,回到很久以前?
那麼,又可不可能再遇到洛生你呢?
真希望自己置身於一隻巨大的輪盤,食指輕輕一撥,於是轉到想去的時間,和你,在一起的時間。而不是像現在一樣茫然無措的生活,獨自麵對整個世界的黑暗。
Part05如果是你。
又一次從噩夢中驚醒過來,爆炸似的頭痛讓夏同恩忍不住重重地拍了拍頭。
放假的緣故,宿舍裏隻剩下她一個人。腦子裏一片渾濁,無數條絲線牽扯住每一根神經末梢,剪斷掉任何一根,也會像串聯的燈泡,瞬間全部熄滅掉。
恍恍惚惚的走到儲物櫃旁,打開最後一格抽屜找到幾片藥,吞進肚子裏之後又回到床上睡了起來。所有的重量拋開出去,加上柔軟的棉絮,思維也變得輕巧而飄渺起來。
再次醒來時已經是下午三點,頭痛似乎沒有一點減輕惡劣的是還有加重的跡象。渾身上下火燒似的發燙,好不容易睜開眼睛,看到的卻是飛來飛去的衣服毛巾之類的東西。大片的恐慌襲來,夏同恩拉過被子把頭蒙住,全身蜷縮在一起不留一點縫隙,不一會兒便覺得呼吸困難,額上又開始沁出大顆大顆的汗珠來。恍若置身於莫名星球,黑暗在瞳孔無限放大。
呐。一直這樣下去會不會就死掉了呢?
沒有人記得,爸爸或者媽媽,也會很快忘記自己。
某些被淡忘的情節,自己都搞不清的某種狀況。沒有牽掛沒有被牽掛。
可是無論如何,也會有一直記掛的東西。藏在心髒的最底層,隨著血液的循環流傳到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刻進骨子裏,此生都已無法泯滅。
恍惚中摸索到枕邊的手機,拇指略微下移,停在“1”鍵上方,摁了下去。直到耳朵被拖著尾巴的忙音敷衍到麻木而滋生出細細的疼痛,才終於又一次放棄。
呐。洛生,你終究不願意再理我。或許,一輩子也不會了吧。
咎由自取。報應。可以用這樣的詞彙形容。
——“我討厭你。”
——“你怎麼不去死?!”
所有惡毒的話語終於全部反饋到了自己身上。
那麼。
就死掉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