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哥哥與妞兒(1 / 3)

兵哥哥與妞兒

武警中隊就駐紮在烏林縣城東北城效山岡裏的看守所旁,山包著,有點露餡,依然得用圍牆包著,包成一片葉子。圍牆外牽扯著一座崗樓,如葉子的一滴露珠,一年四季就這麼掛著粘著。其實,也可以說武警中隊駐紮在黃土崗村,隻是中間有一道山岡隔著,楚河漢界。這邊雞犬之聲飛過去,那邊歌聲番號聲又撲過來,把山岡也吵煩了,連寸草都不願長。

沒事的時候,中隊的戰士就喜歡在崗上神聊,海闊天空。後來,崗上搭起一座毛棚,賣煙酒副食,店主是村裏一位最漂亮的姑娘。黃土崗村是一姓村,都姓黃。村裏人將女孩子一律喊成妞兒,妞兒妞兒妞兒,一串串的,昆蟲一般的叫聲,特有韻味。村裏人將店主喊成三妞兒,兵們也跟著這麼喊:

“三妞兒——”

雖不倫不類,卻也別有一番滋味。

“三妞,買條牙膏。”

“楊樹森,你昨天不是已買了條嗎?”

“還想再買一條。”

“不賣,下個月你再來買吧!”

楊樹森說得很嚴肅,三妞也說得很認真。楊樹林喊三妞也喊成三妞兒,但聲音很輕很小,“兒”字隻有三妞本人才能聽得清。

“回去吧!”

楊樹森的目光很散亂,正準備回去時,王大黑也跑來買東西。

“三妞兒啊,我買包煙。”

王大黑講話粗聲粗氣,“兒”字後麵還帶著“啊”。沒等三妞回話,王大黑又說:“三妞兒啊,沒錢,先記著。”

王大黑接過煙,用手拍打著,用嘴吹了吹,一臉鬼相,沒拿正眼去看楊樹森。王大黑轉過身來,正準備離開,忽聽後麵櫃台上“啪”的一聲,他馬上轉過頭來,原來是楊樹森將麵值拾元的一張人民幣拍在櫃台上。

“你沒錢,我先給你墊上。”楊樹森說得輕風一般,說完就走了。王大黑沒說啥,遠遠地跟著楊樹森走。

楊樹森是班長,極有威信。王大黑雖不是他班的,也敬他三分。

兵們沒事就吹,天南地北轉一圈,就吹三妞。

“三妞昨天給我一包煙。”

“沒要錢?”

“沒要錢。”

“三妞要幫我補衣服,我沒同意。”

“你想得美。”

“你不信就拉倒。”

幾個兵正吹得起勁,楊樹森過去了,王大黑就說:“我要是中隊幹部,就給楊班長做媒人,把三妞說給他。”幾個兵都哈哈大笑,點頭稱是,都說楊樹森是孤兒,更需要得到愛。楊樹森沒吭聲,使勁瞪了王大黑一眼,王大黑就有些尷尬,兵們的笑聲也止了。

真有那麼幾個晚上,楊樹森躺在床上睡不著覺,他很有些自責。在女人麵前,他一向都是很羞澀的,可是,在三妞麵前,他沒有半點羞澀感。他覺得這不正常,會不會在心靈深處對三妞有一種褻瀆呢?這種不正常還表現在行為上,他發現自己為了多和三妞接觸,就以買東西為借口,結果是牙膏、洗衣粉、香皂等日常用品都積壓在床頭櫃裏。當然,中隊有很多戰士也這麼做,床頭櫃裏積壓的日常用品也不少。他不管別人,他隻管他自己。他覺得自己似乎真有些對不起三妞,細細想來又找不出對不起三妞的理由。這便令他煩惱、讓他失眠。當別人都發出細細的鼾聲時,他就輕輕地起來,兩隻腳先後準確地找到鞋子,他想借著夜裏的月光去室外散散步。這時候,他發現從窗戶外探進來的一團月光正照在王大黑的臉上,王大黑的兩顆眼珠子正在眼皮裏亂轉。楊樹森知道,這是做夢。他就木頭一般地立在那裏,靜靜地在那兒欣賞王大黑做夢。他真想鑽進王大黑的夢裏。

他很羨慕王大黑,一上床就打呼嚕,邊打呼嚕邊做夢,夢裏也熱熱鬧鬧。王大黑眼珠轉著轉著,右嘴角就一扯一扯的,這是笑。楊樹森想,王大黑一定是夢見了父母吧。這麼一想,鼾聲便使室內變得幽靜,他自己也感到一種冷清。他想出去散步的興趣一下就沒了,隻好又躺在床上。

當他躺在床上時,他自己也覺得可笑:別人做夢竟可以看,還那麼耐看。他想,王大黑的夢一定是月光送來的。當然,沒有月光的晚上,王大黑也一定會做夢,但那夢一定很模糊、很混沌。楊樹森這時馬上有了一種誌向,有朝一日他當上幹部,絕不在月夜裏搞緊急集合,讓兵們在月夜裏好好做夢。

他真想把王大黑推醒,問問他到底夢了些啥。

光禿禿的山岡上有了三妞,山岡上就靈氣了,武警中隊也有了生氣。

每天下午5點鍾的時候,就有一條影子,一條細長而幽靈般的影子,慢慢地爬到中隊西邊的圍牆腳下,爾後艱難地翻過圍牆,穿越武警中隊的營區向東方延伸。這是個秘密,為兵們所熟悉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