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與小村(1 / 1)

老人與小村

小村隻有一條彎彎扭扭的土路與外界相通,丈許寬的小路是小村的命脈。山坡上野生著各種花草灌木,它們好像有使不完的勁,瘋長怒放。一眼山泉汩汩而出,細細的溪流曲折在小村中央,供著全村人畜的飲水,它是小村人的聖水。

小村閉塞偏遠,很不起眼,一切寂靜無聲。男人常年幹著農活,有時出去給人做些體力活,掙點零用錢,也有一兩個被小村人稱為“能人”的人,間或出去販點零貨,零敲碎打,就算是生意人了。女人們也常下地幹活,農閑時則忙著拆洗縫補全家的衣物。小孩們做著簡單的遊戲,穿著父母在街上舊衣堆裏買回的過時衣服,長短不整。

很少有外人來小村做客,可有一位穿著樸素的老人卻是這裏的常客。他每年都來,或一兩次,或三五次,每次總要住上一段時間。他很老了,拄著一根黑漆木拐杖,深彎著腰;很瘦,愈顯得麵孔黝黑深皺;耳朵和眼睛也不甚靈便。可每來一次,總要把小村轉個遍。走走坐坐。有時一個人自言自語,或用手比劃什麼。一間土瓦房、一棵古樹,會使他呆上好半天,像在尋找幾天前遺落的東西。

村裏幾個熟識他的老人說,他是在小村長大的,十七歲那年跟隨劉鄧大軍走了,聽說立過許多次功。解放後,在外地一個部門工作;“文化大革命”時不知被什麼司令部抓走了。大約十來年杳無音訊,再後來得知他的消息時他已在另一個什麼地方工作了,沒幾年便退休了。其間一係列前因後果,小村人是不甚知道的,也無誰向老人細細打聽,隻說他這輩子苦了,終老之時,能回來就好。他的妻子在“文化大革命”前因病去世,一個幹公安的兒子在年輕時也因公離開了他。小村有他幾個兒時的夥伴。因此,他常回小村來做“客”。

村裏的小孩見了他就像看一個慈祥的古董,他總愛摸孩子們的小腦袋,愛給孩子們吃一些他們從未見過的袋裝零食。早先時還常給孩子們講故事,孩子們總愛玩他那根黑漆木拐杖,也總愛稚氣地叫他“爺爺”,後來他體力越來越不好了,更多的是坐在旁邊帶著笑意看孩子們逗樂。這些年,小村人的生活有些好轉,山坡上種植了不少果樹,常有人給他送些清香可人的新鮮水果,遇到節令,許多人都請他到自己家吃飯。

每回一次小村,他都好像明顯地又老了一些,也不太有精力和別人細細攀談了,隻說城裏吵人,空氣不新鮮,他待不住,想回小村來。雖然走得很緩慢,還有些氣喘,但卻仍然要這棵樹上摸摸,那道河邊瞧瞧。有時,良久地站在那兒遠望一行行從天邊掠過的大雁,或一隻逗點一樣勾在長空的鷹……有年冬天,他竟昏睡了一整天,鄉鄰都猜測他不行了,便有一大群人跪在小村的土廟院裏,磕頭不止,祈了三包神藥,給關帝爺許了“說書三天”的口願。服“藥”後,老人竟真的好起來了。不幾天,鄉鄰就請了方圓最有名的一位說書藝人還了神願。聽書的男女老少在土廟院裏滿滿地擠了三天。

那次險病好了之後,他竟直接說起了死。說他現在已是沒用的人了,盡連累眾人;說先他而去的妻子、兒子、夥伴經常和他夢裏拉家常。說他死後,就讓他安住在小村那個向陽的山坡上──那裏可以把整個小村看得清清楚楚,那眼山泉也在山坡腳下。

小村仍然在延續著古老的童話,不過,聽說有一條高速公路最近要穿過它了。它會給小村帶來怎樣的契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