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rrorBlade
夢由綠色和藍色拚湊而成。
天空和森林的交界處是渾濁不清的藍綠色,那條筆直的橫線從視線所及的最西方延伸至東方的盡頭,猶如一條靜止的長蛇。空氣沉重如水。起先他以為自己站在森林中,隨後才發現並非如此。他能嗅到空氣中泥土和樹汁的氣味,聽到鳥兒的叫聲;然而他也能看得到藏在樹洞中築巢的兔子,土地、岩石之下,昆蟲和土撥鼠正在拚命挖洞。樹葉隨風飄動,在他的耳邊輕聲囈語。詛咒之子,它們呢喃道,獨自步入黑暗。
TerrorBlade低頭望去,猛然發現自己懸在空中。他看到自己的軀體正死氣沉沉地垂著,就像一個被吊死的人。我死了,他心想,可這究竟是什麼地方?一陣風輕柔地拂過,他發現自己被帶走了。天空是某種近乎於黑的藍色,沒有雲,也沒有太陽,猶如暴風雨前的海麵。它們在他的頭頂上,以一種山雨欲來的情勢壓迫著他。TerrorBlade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於是他低下頭,不敢再看那片恐怖的天空。他的身軀開始上升,飛離森林,升到半空,身下的綠色森林不知何時變成了閃著亮光的黃綠色。這是地獄之火的顏色,他意識到,隨後他發現森林正在燃燒。
天空變得愈發黑暗,藍色漸漸被黑色取代。他拚命掙紮,試圖奪回身體的控製權,逃離這壓抑的世界。然而任憑他如何努力,手腳就是沒法挪動分毫。微風變成了狂風,在他的耳邊怒吼。詛咒之子,它們咆哮道,行走於生與死之間。
“我死了嗎?”TerrorBlade問。
“半生半死,”風回答,“在你的世界中,你的軀體已經死了。但這並非終結,詛咒之子,他告訴過你的。”
“誰?”他吃力地說出這句話。
“他告訴過你的,”風遺憾地重複著,“他告訴過你的,他告訴過你的。詛咒之子,這並非終結。”
接著他被卷進了一團風暴之中。整個世界朝他壓過來,如同不斷縮緊的帷幕。TerrorBlade無處可躲,無路可逃。這裏不是死後的世界,他告訴自己,否則我不可能獨自一人。母親,他發了瘋似的四處張望,如果我死了,那麼我應該能找到母親。然而四周什麼也沒有,先前的森林和天空融成了一體,在風暴之中,他的四麵八方都是暗藍色的深淵。
“你必須承擔這一切。即使被打爛埋進土裏,仍然會被挖出來。”風暴中的那個聲音在耳邊輕語,“這是你的宿命,你一直想要否定它,拒絕它,與它抗爭。然而結果卻不曾改變,隻是換了一種方式……你最終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為什麼?”TerrorBlade絕望地問。
“因為長夜將至,”風暴回答,“而你是預言之中的那個人。詛咒之子,你的父親詛咒了你,為的正是這個預言。當你被放逐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已注定了。接納我,我將指引你,這是你的宿命,也是我的。”
“你是誰?”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個夢,“博學者Ezalor?”
“他已經死了,他的意識也不複存在。然而他的知識和智慧仍然活在他的筆記裏,我相信他已經將那本記錄交給了你。”風暴說,“我隻是個遊離在夢境與現實之間的詠者,因此我找到了你……盡管他們對我的請求還沒傳達到羊角堡。你需要我,詛咒之子,你的宿命太過黑暗沉重,無法獨自承擔。”
“我已經拋棄了一切。”TerrorBlade咬緊牙關回答,“在完成使命之前,我絕不會死,這是諸神的庇護,不是嗎?”
“不,這是你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機會。在這之後,一旦你再次失敗,一切便結束了。沒有光明,沒有希望,沒有未來。黑暗和烈焰將吞噬世界,世界之樹、荊棘塔、月歌森林、霜骨堡、冰血要塞、寒冰王座,都會被焚燒殆盡,接著便輪到了南方。直到這個世界上最後一點能夠燃燒的事物在深淵之火中化為灰燼,真正的長夜便會降臨。因此,你必須醒來,你的軀體已死,但靈魂還活著。”
“我就要死在這個世界了。”他回答,“我的機會在哪兒?”
“這是你的夢境,”風回答,“它們變得猙獰,是因為你的恐懼。噩夢總是很猙獰,而你所經曆的恐怖早已超乎想象,因此世界才會如此扭曲,而且沒有任何具象化的事物……相信我的話,詛咒之子,擁抱恐懼,接納它,而非逃離它。你的名字是恐懼之刃,不是嗎?這個被詛咒的名字原本屬於你弟弟,然而你的弟弟實在太過虛弱,因此在命名日到來之前,Furion說服了你的母親為你們更換了名字,於是這個詛咒便落到了你的身上。”
“母親?”他震驚地重複著這個詞,“為什麼?”她是愛我的,TerrorBlade告訴自己,這一切不可能與她有關,“你在撒謊!你不可能知道我出生時的那些事。”
“我就是知道,”風在輕歎,“我說過的,我能進入夢境,不止是你的,還有你父親的。在那個暗淡無光的灰色之夢中,他日複一日地承受著失去妻子和長子的痛苦。她的逝去讓他的心永遠失去了一部分,而他對你的愧疚則仿佛一把插在殘破之心上的利刃,日複一日地在夢中翻攪。”
“這一切都是他親手導致的,不是嗎?”TerrorBlade嘶聲說,“是Furion自己種下的惡果。”
“是的,是他為你選擇了這樣的命運。”風平靜地回答,“他對你的確不公平。為此你一定深感痛苦,因為無論你如何努力,得到稱讚的總是弟弟。可這都是必須的。‘形單影隻,眾叛親離’。如果不是這樣,預言便無法應驗。Furion知道這是無法回頭的,而他們認為你更堅強,因此將這一命運交給了你。你被判處死刑時,Furion徹夜獨自祈禱,隻為你能活下去;當他得知你出現在冰血要塞時——哪怕身為敵人——仍然露出了笑容。你見過自己的父親微笑嗎?”
“他隻對弟弟和母親微笑。從不對我。”
“而那一次,他讀完信之後露出了微笑。這個場景反複出現在夢中,我不知道見了多少次。”風聲漸漸減弱,風暴將他輕輕放到了地上,“他是愛你的,詛咒之子,可他卻不敢讓你知道,否則你便失去了成為預言之子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