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嘟”的一聲,跟隨哨響迸出白光並一股青煙。
照相師洋氣十足地說聲“OK!”,新媳婦娘家這頭的“壓軸戲”便落下了帷幕。
帷幕雖落下,眾人皆有心把照相這台千載難逢的美事加點餘興,不約而同在“二我軒”樓下陳列廳裏小坐。興味盎然觀看各色照片。信兒卻熬不住,歪長椅上睡著了。折騰一天,這娃娃著實累了。
全不知道怎麼回端仕街怎麼進屋怎麼到得自家床上,小家夥一覺困到外頭鑼鼓喧天。睜開眼睛見天色未明,睡房裏卻隻自家獨個。聽得喧天鑼鼓裏夾有哭聲,記起今日迎親吉日,紅轎一到,姐姐就要著人抬走……想到此處,便從被窩裏一躍而起,慌忙穿上衣裳,趿著鞋往天井去。
母親、翟幹媽、米三嫂子、姐姐的小姊妹、街坊大嬤大嫂俱在後天井送別新娘。依依不舍的女人們都使手帕揩淚。小家夥幾番想上前,卻猶豫著“男子漢”是否適宜混入“女兒國”?終於沒有行動,隻能蹲到堂屋通後天井處呆望新娘姐姐。
藥堂裏是“男兒國”。坐著立著阿舅堂叔、男性街坊鄰裏並轎夫小駝子等“成春堂”老主顧……兩個哥哥也在其間。男人們喝茶吸煙,沒有落淚的。
不多時,門外嗩呐鑼鼓聲中亮出媒婆尖脆喊叫:“彩轎臨門!”頓時後天井裏一片嗚咽,姐姐撲到母親懷裏號啕大哭。母親蒼白著臉,眼中含淚撫慰女兒。小家夥望著,止不住嗚嗚放出哀聲。
二遍“彩轎臨門!”叫響之時,為女伴簇擁的新娘由後天井到堂屋,向眾男親友行禮告別。姐姐拉過兩個大弟弟,與他二人流淚相擁,又找小的一個。找見了——滿麵淚水的小家夥蹲在門背後。姐姐心頭酸酸地喊聲“四弟……”伸手拉起他。小家夥不肯起,一把抱住姐姐腳踝,爆發出“我不要你走!我不要你去!!”的哭叫。
“這娃娃心好重哦……”母親歎道,“為屈兒大病一場,如今,從小跟著長大的姐姐又要走,他咋個忍得下?”
姐姐想了想,細聲向母親請求:“我帶他玉溪耍幾日散散心,可好?”手帕揩著淚,“有他在身邊,我心頭也好受點……”
大舅堂叔讚同道:“帶去好囉!莫看八歲娃娃,娘家這頭多個送親的人,也壯聲勢的嘛!何況老四這娃娃聽話懂事。”沉吟著的母親終於點頭,招呼小兒子說:“跟你姐散幾日心去,可好?州城有我們聶家老宅,你也去認認。”
“我們也去!”兩個哥哥大喊。喜出望外的小家夥生怕節外生枝,忙寬慰哥哥們:“我嘛,跟阿舅堂叔送姐姐一程,你兩個嘛,屋頭陪媽媽——你兩個責任重大的哦!等我轉來給你兩個帶糖粑粑!”
一屋子人聽得發笑。
“彩轎臨門!”第三次叫響之時,依老規矩,新娘吃下母親喂嘴裏的紅糖糯米飯,便由叔伯、舅舅或兄弟抱入轎中。大舅完成此項任務後,有馬車跟隨的花轎便在昏暗街燈下,在鞭炮喜慶樂鼓聲中顛顫起來。
哥哥們一邊一個伴著母親立在成春堂門口,母子三人直著眼把望花轎望到望不見。兩個男兒見母親麵孔煞白額角冒出虛汗,要送上樓歇息,母親不依,倚著門框喘口氣,打起精神強撐著送走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