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熱夏,天空悶雷滾滾,幾日沉積下來的暑氣,被一場大雨衝刷之後,終於帶了些涼意。
家裏端上了桃肉凍,冰冰涼涼的,朝秋一邊吃著,一邊聽李陶氏在念叨家裏的瑣事,臉上一直帶著笑,心裏頭的那份驚詫不安終於消散了。
幸而她悄悄地帶著葡萄去看了一番,水簾洞那邊無事,有獸王的坐鎮,一般蟲蠍都懼怕那洞內獸王留下的氣息。幾株仙果樹倒真像是從天上跌落下凡塵,圍攏在碧潭周圍。白紋虎過的非常快活,隻是似乎吃多了仙果,那一日發出了許多大動靜,倒把一處不穩的山石給震落了。
朝秋隻是又好氣又好笑,這井疊莊一向恬靜的很,如果真的被人知曉有這樣一隻獸王存在,隻怕早就集體搬家了。
如此放下心過了幾日悠哉的日子,中元節將近,杭城中又辦了花燈和廟會,一時之間,莊子裏也不再流言蜚語,俱是為著過節忙活起來。
鎬京之中風雲莫測。
周帝對近來旱災一事許多大臣壓而不表極為震怒,待周晟衍回來之時,報了漠北即來的戰事,將這潭水攪得動蕩不安。哪怕就是太子周行烈,也被周帝摔了茶盞,喝斥了一番。
太子已經有了自己的府邸,一回府上更是氣得連殺了好幾個無用探子,氣憤過後,又抓緊吩咐手下趕緊將尾巴掃清,那些糧餉的去向自然推到了一些棄卒頭上,隻是暗暗地加快了速度,時刻盯著其餘之人的動靜。
周晟衍因為宮中諸多瑣事,煩不甚煩,一連兩次被陳佑暗暗地替換了有問題的食物之後,等得到周帝的旨意,立即回了自己府中,悄無聲息地接了一個人過來。
清幽的後院,竹舍牆影斑駁如畫,一爐清香幽幽地散著,石桌上刻著縱橫交錯的棋盤,兩人正各執一子,靜靜地廝殺。
清冷的聲音響起,與這竹林倒有些相得益彰,“二皇子,非我不肯,隻是這有悖於天命,我道行太淺,根本比不得家師十之一二。”
周晟衍微微搖頭,說道:“司天監說笑了,你應知曉當今大周暗雲湧動,我也隻想確認,他究竟在哪裏?林氏一族三代為開國功臣,隻是林將軍已經失蹤不見,漠北弩族將兵力盡數聚攏,我的人查探到倭琉島有人頻頻與弩族走動。如若在這時大周內亂,隻怕更令敵國是趁虛而入,到時候生靈塗炭,卻不是你我二人可以挽回的。唯有他能號召林家將,哪怕隻是個傀儡也好。不然那般洶湧而來的戰事,根本沒有人能力挽狂瀾。”
蘇致遠手中的黑子久久未落,驀地,沉沉歎了口氣,將黑子放回棋盒中,抬眼對上了周晟衍的目光。
“道門遺術,原本傳自蓬萊仙島,若是沒有憑借之物,我根本推測不出。”
周晟衍微微點頭,從暗裏走出一個玄衣身影,散發著寒烈的氣息。陳鷹將手中的一縷黑發放在桌上,瞬間又退得無影無蹤。
蘇致遠目光轉向那縷黑發,掐算了一番,最終點點頭,“我需於明日午時,焚香沐浴,如果能夠成功,想來也是順應天命罷。”
遠在漠北深處,一群瀛人囚於孤室中,受盡鞭笞烤打,不過仍是嘴硬著,根本不說一個字。
紀山走上石階,沉沉地回望幾人,手中剛得的密信恍若燙手山芋,隻是仍是咬牙,離開了孤室。
“主子,周幕遲已經快到杭城,隻是剛才得到的消息,卻是二皇子招了新的司天監府上一敘,他是即墨氏傳道後人,隻怕……”
紀懷安接過那短短幾行字的密信,緊緊捏在手中,半晌,狠狠地捏碎了這紙條。
“我卻是小看了他,沒想到周晟衍已經有所察覺。”
紀山略掃一眼,沉吟道:“主子,怎麼辦,二皇子想必已經得知此事,但周幕遲恰巧回了杭城,一旦二皇子得知此事,想來太子的人立時就動手了,我們根本無法護住他。”
紀懷安麵露憂色,手指撐著眉心說道:“啟程!趕在周行烈之前,一定要保下他!”
紀山麵露躊躇,急道:“可是聖果才剛剛血祭,根本來不及,主子你的身子最是要緊時刻。”
一室沉寂。
半晌紀懷安開了口,說道:“不必。他人根本不知,此物血祭之後,如若不栽於凡土中,每日以心頭血催生,隻要……隻要趕得上七月陰半,必能結出生死果,隻要他還留有一口氣,我們總能有辦法救他。”
紀山麵帶惶色,“這樣一來,主子您不是更加虛弱,萬一……”
“沒有萬一。紀山,我們走到這步棋,不就是想借助周幕遲的力,重回雲萊洲。如果現在放任不理,隻怕功歸一簣,又得費上許多年……我,根本等不及了。這兩年來,****夜夜,我都能感覺到,她似乎還活著。再拖下去,根本就不知以後的事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