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戰後的大地已經回歸平靜。
戰鬥的勝負尚未被火焰燒燼,焦土上並沒有出現敗者的焦屍。
亞利還沒輸。他逃過噴火攻擊後,隨即藏匿蹤影。
龍人沒有跟狗一樣靈敏的鼻子,是唯一值得慶幸之事。在覆蓋著餘燼的焦土上,魔獸那雙燃燒般的火紅眼睛在夜空盤旋。眼神射出的光彷佛渴望鮮血的利劍,不斷刺向黑暗的角落。
(看樣子,那隻蜥蜴頭目的注意力全部放在我身上了)
值得高興的事還有這件吧。隻要頑強抵抗下去,龍人就不會去攻擊別人,當然也包含已經逃走的米莉亞。
有好幾次,沈重的腳步聲在身邊響起又逐漸離去。這份恐怖足以讓正常人當場發狂。亞利按著起伏不停的胸口,初次感覺到藏於體內那具勇氣盔甲底下的懦弱。
(如果換成是爸爸,鐵定一劍就能讓蜥蜴頭目從地表上消失!隻要能夠讓克拉姆發揮真正的力量,聖光龍劍奧義──)
亞利認為自己永遠也不可能超越被稱為『聖將軍』的偉大父親,雷歐耐特所建立的武勳。
亞利在害怕,害怕自己將死在這裏。
(原來我也很軟弱呀)
──亞利想。在這個時候,亞利承認自己的軟弱。也隻有在這種時候,亞利才能誠實麵對自己。
如果將死,他心裏還有好幾個遺憾。
(米莉亞小姐的頭發是秋天的紅色)
第一次見麵時,亞利就已經自行烙下這個深刻的印象。亞利目前正躲藏在楓樹的樹蔭底下。這是個奇妙的巧合。這個時節的南部,包括故鄉的優格裏爾領在內都還是秋之精靈酣睡的時間。
再過一些日子,山林通紅遍野,暖風漸涼吹得大地枯黃的季節景象將會取代盛夏的悶熱。楓葉在枯黃落地之前,將燃燒出最美的火紅色……
(不對!米莉亞小姐應該更適合夏天的紅色才對!)
不同於秋天的紅,夏色是熱情,是洋溢生命氣息的豐盛。
從相遇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是秋天的顏色。
在這之前,也是如此吧……
(如果我就這樣死了,她又會怎樣?她又要繼續過那種令人快窒息的生活嗎?)
米莉亞憎恨無惡不作的父親,但是亞利知道,米莉亞的自責一定遠比憎惡的心情還要強烈數倍。心地善良的她是無法真正去恨人的。
這份矛盾、這份心靈的衝突奪走了她真正的笑容。她實在太善良了,這份溫柔、包括這份體貼,那種父親沒有資格去奢求分毫。
亞利想再次見到她的笑容,屬於夏季色彩的笑容。把她從迪羅.馬克威爾身邊帶走是最好的方式。不過在這之前,這場孤獨的戰鬥必須要做個了斷。
(我要活下去!)
……突然間腦子一片空白。
迫近的危機透過直覺,漂白了亞利混亂的意識。
亞利下意識蹲下身。
下一秒鍾,背後的樹便發出短促的悲鳴,劈哩啪啦地攔腰折斷。
在樹旁有好幾人高的半空中,龍人的頭正蜿蜒垂下。兩隻火眼用凶惡的視線捕捉獵物。那一幕彷佛黑色的蛇正在伸吐著火的舌信,滴下的啜液熱得像滾燙的油。
火焰大口噴出熱風和咆哮,極具壓迫感的威勢已經撼動不了鋼鐵般的堅定意誌。亞利不打算逃,他賭注生命與名譽,正麵迎擊那隻撲向自己的大爪。
「賭上亞利克斯.賽巴斯達之名,我不會輸給你的!」
沒有任何技巧,隻有意念全部寄宿在克拉姆上,簡簡單單,由下而上的一劍。巨爪和巨劍交擊的瞬間,龍人的腕力和爪子竟敗給了那一劍的斬擊力道。
交擊處爆發出如打火石撞擊般的閃光。
克拉姆的大刃切開了龍爪。龍人那隻裂成兩半的手掌,順著強大的反作用力反彈到背後。
意識一片空白。身體比意識要早一步采取行動。亞利雙手握劍舉過肩頭,扛著克拉姆,隨即在龍人以左腕反擊的同時揮斬而出。
要發揮神器真正的力量,沒有置己身於死地的覺悟是辦不到的。在亞利還在見習的時候,他的老師這樣教導他。今天亞利終於以行動實現老師的教誨。在揮劍的那一瞬間,亞利就已經感受不到克拉姆的重量、以及劍刃劃破大氣的風阻。
龍爪掃下,卻連一根頭發也沒碰到就被一股巨大氣勢給彈開。克拉姆真正的力量『光氣』──以破壞能量的形式產生,並且進一步和『蒼龍咆』的衝擊波結合,最後在龍人的胸膛上爆發開來。黑與白的邊界已經模糊。龍人的身影消失了。黑夜消失了。所有看得見的事物都給突如其來的白晝給漂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