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顧不得其他,林妙香用比來時快上許多的速度朝著薛府跑去。大風呼呼地在耳畔刮過,身後落下陣陣旱雷。
越是靠近,越能感到火焰灼灼的溫度,林妙香甚至隱隱嗅到了木材燃燒成灰燼的焦味。她喘著氣,絕望地看著前方陷入火海的薛府,加快了腳步。
火光漸隱處,一個頎長的身影幽幽行來,就像是從火中走出來的一般。翠白的衣衫,如墨的黑發,眉間朱砂在火光倒映之下,清冷的臉龐多出了幾分妖孽。
林妙香的視線一掃而過,落在了沈千山身前的男子身上,鬆了一口氣。
還好,你還在。
趙相夷躺在地上,臉正巧朝著林妙香走來的方向,看見來人,忍不住皺緊了眉,聲音沙啞異常,“香香,你怎麼來了?”
林妙香一笑,夜闌盡處,烈火熊熊,映出她決絕的容顏,“我來帶你走。”
“去哪?”發話的卻是一直未曾出聲的沈千山,他站在離火極近的地方,身後的烈焰如巨獸一般隨時都可能將他吞沒,他卻毫不緊張,隻是那樣平平靜靜地看著林妙香。
林妙香沒有回答,她都到趙相夷的身邊,想要將醉夢從他手中取下,卻發現那琴弦已經深深地陷入了趙相夷的手中,雙眸一眯,終是不忍心活生生地將趙相夷凝結成痂的手指從弦上扳下,倘若如此,無異於再次用琴弦割入他的十指。
沈千山負手看著林妙香的一舉一動,雪白的衣袂像是染上了火光,“你當真以為,你能帶他走麼?”
林妙香不語,趙相夷張了張嘴,可牽動了胸前的傷口,被湧出的鮮血活生生地退擋了下去。林妙香安撫地望了他一眼,她抽出了趙相夷腰間的無情,站起身來。
沈千山一笑,“你要殺我?”
“不。”林妙香臉色平靜,一時間,她像是又恢複了以前的模樣,那個狐狸一般聰明狡黠的林妙香。她對著沈千山晃了晃手中的劍,喃喃自語,“都說此劍名為無情,劍是無情,人更無情。今日,我便試試這人究竟能有多無情。”
說著,她長劍一舉,麵色決然,卻是手腕一翻,將長劍刺入了自己左臂。
刺骨的疼痛讓她眉頭一緊,嘴角卻是笑了開來,“沈千山,不如我們來賭一次,賭你心裏對我究竟有幾分真。若你尚還顧念舊情,便讓我走,若你當真對我林妙香沒有本分情義,我死在這裏,也是甘願。”
沈千山冷冷一笑,神色如常,“你輸定了。”
林妙香默然,眉目在火光下更顯愈加傾城,她淡淡一笑,手中長劍毫不留情地便刺入了左側小腹。
“若是輸了,也隻怪妙香命中有此一劫。”
劇痛讓她彎下了腰,身中同心蠱,平常人身上的每一分痛在林妙香身上都是放大了成千上萬倍的存在,莫說這般,便是連穿衣走路,身上都會隱隱作痛。
趙相夷隻覺得自己眼眶欲裂,他死死地盯住林妙香,掙紮著想要爬起來,卻是頹然地跌了回去。
身負重傷的他早已是強弩之末,縱使此刻,也不過是苟延殘喘而已。要想有所動作,簡直是癡心妄想。並非人定勝天,有的時候,人心再高,信念再強,也抵不過現實的殘酷。
夜色漠漠,風吹一陣,停一陣。
林妙香身子瑟瑟發抖,不知是因為冷還是因為疼痛,一雙眼睛卻執著地望著淺笑吟吟的沈千山,她在賭,不是如她說的賭沈千山心裏有幾分情,而是賭沈千山今晚突如其來的霸道與不舍。
她心中是清楚的,自己於這人不過是閑來食下的一碟美餐,偶爾想起時,便會眷戀不已。
她賭的便是此刻沈千山心裏,是舍不得自己的。但也僅僅是此刻而已。
林妙香一麵笑著,一麵又是一劍刺在自己的身上,雖然避開了要害,但這樣下去,她肯定會流血身亡的。她的表情始終平靜如水,仿佛那一劍又一劍,刺在的並非自己身上。
周圍聽不到任何人說話的聲音,寂靜的夜裏,誰也沒有注意到這薛府前所發生的一切。
林妙香身上的傷口不斷增多,本就虛弱的身子幾乎到了極限,完全是憑著一股要帶著趙相夷離開的信念才支撐了下來。
她臉色慘白,咬了咬牙,將劍從身體內拔了出來,又是一劍朝著自己體內刺去。
白色的衣衫早已是血跡斑斑,趙相夷看得心驚肉跳,臉上的表情變幻莫測,一會兒悲,一會兒喜,目光裏像是裝滿了蒼蒼歲月。
林妙香閉上了眼,知道自己已是極限,不由寒下了聲,不再看沈千山始終未變的表情,歎了口氣,“終究是我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