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風和慕清住的這間別院坐北朝南,隔著個胡同轉角就是熙熙攘攘的大街,這條胡同在日上三竿後常有人經過。
但獨獨今日,這條胡同裏卻意外的冷清。
不是沒人打這走,而是轉過這條胡同口的人,都能看到那對美名在外的恩愛夫妻的別院前,跪著一個人。
那跪地俯首的年輕人顯然有著修為在身,但凡有些眼力的人都能看到那人皮膚偶爾呈現出的琉璃顏色,再好奇八卦的人也沒那膽量招惹一名看不出境界幾何的修士,隻得繞道而走。
色漸晚,下起雨來,慕清推開屋門,蓮足三步並作兩步來到院子裏收起衣服,忽然想起早上那杆扔出去的掃帚,便捧著衣物推開院門準備出去,這一推,她看見了胡同裏從早上跪到現在一動不動的人影,可不就是早上那登徒子?
“啊!”
屋裏的男人聞聲提弓冒雨衝了出來,速度比起早上時還要快上幾息,見到院門口媳婦懷裏的衣服散落一地,以為是早上那不知死活的登徒子又來騷擾輕薄,當即怒火中燒,一把將媳婦攬到身後,剛想給那家夥來記狠的,結果一愣,發現麵前隻有一個白衫年輕人跪伏在雨幕中。
常風滿腔怒氣為之一窒,扭頭問道:“這個家夥就是大清早在溪畔偷窺你還追到咱家門口的那個登徒子?”
慕清懊惱的撿起好不容易曬幹又打濕的衣物,點了點頭,細聲道:“沒錯,就是他,雖然當時我沒看清他的臉,但是這身衣服我不會認錯,一開門就看到他跪在這裏。”
抱著痛打登徒子念頭的常風頓時為難起來,這片街區他們夫妻倆住了許久,這年輕人他們也沒見過,就算是遊手好閑的登徒子,但現在人家就規規矩矩的跪在這裏,都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是跪著的,要打要罵也得之後再。
“喂,你把頭抬起來,跪在這算怎麼回事?”常風皺起眉頭道。
跪伏在地的年輕人身軀微微一顫,雨水順著濕透的黑發滾落,他似乎想抬起頭來,但又像是因為害怕,沒有動彈。
見這人還跪著,常風雙目微眯,斥責道:“叫你起來你就起來,雖然我不知道你是哪家的娃,但你要知道男兒膝下有黃金,不是父母恩師跪不得,你個大男人好意思嗎?”
年輕人終於顫顫巍巍的抬起頭,打濕的發絲胡亂的糊在臉上,常風伸出手撥開他臉上那些觸感如綢緞的黑發,縮在丈夫身後的慕清呀的一聲叫出聲來。
這年輕人的相貌著實俊逸得不行,這麼好看的男人她還真是頭一次見,尤其是那對勾人心魄的桃花眸子,吸引人心神的同時又給人以飽經滄桑的厚重積澱感,實在罕見的緊。
經過起初的驚訝,慕清漸漸覺得這人竟有些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覺。
家裏有台裹銀鑲邊的梳妝鏡,是男人哪怕餓了肚子也不能苦了媳婦購置回來的稀罕貨色,她經常對鏡梳妝,對自己的麵容樣貌最是熟悉不過,可這仍舊跪地的年輕人的眉目之間,為何與自己這般相似?細看之下,那嘴角、那鼻子,和常風也想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雨越下越大,常風不知道怎麼了,忽然眼眶就濕潤了。
不是因為雨,而是因為淚水奪眶而出。
淚水不受控製的沿著常風臉龐和雨水混做一起,每一滴都仿佛滴在他心頭莫名痛如刀絞,卻怎麼擦也擦不幹。
“爹…娘,常曦回家了。”
常曦再次低頭叩首,額頭撞擊青石板的聲音一時蓋過風雨聲,淚濕臉頰,泣涕聲沙。
爹娘二字入耳,常風手中犀角弓與慕清水中衣物隨雨滴一同落地,兩人如遭雷擊,不可置信眼前這一幕。
普普通通的常與曦兩字,仿佛充滿了魔力,生生掀開夫妻二人被孟婆湯掩蓋生前記憶的一角。
血脈相連的感覺永遠不會騙人,早已經哭得不能自已的慕清撲倒在常曦麵前,哆哆嗦嗦著將這個從自己身上脫離的親骨肉緊緊摟在懷裏,生怕下一刻他就會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