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汝南王與楚王
一、 凶狠的詔書
嚴格來講,“八王之亂”是從元康元年(公元291年)三月那場政變開始的,直到光熙元年(公元306年)十二月,政權盡數落入東海王司馬越之手,河間王司馬顒被人扼死在赴洛的馬車上為止。
這一場爭權奪利的激烈鬥爭曠日持久、流血千裏,由起初的宮廷政變,逐步升級成為大規模的屠殺戰爭。持續的殺戮削弱了中樞的力量,激化了原本潛伏在社會表皮之下的各種矛盾,直接導致了帝國的土崩瓦解。緊隨其來的永嘉亂世,開啟了五胡亂華三百餘年的分裂戰亂之門。究其禍亂本身,殘酷慘烈,空前絕後;究其後患,更是血淚盈河,無數人死於兵火流離,令後人千年之後想起,仍咬牙切齒。
起先,這場禍亂沒有固定名稱。“八王之亂”這一個名詞來自《晉書》列傳第二十九卷。《晉書》的編者把這主導這一場禍亂的八個諸侯王合寫在一卷中,認為“西晉之政亂朝危,雖由時主,然而煽其風,速其禍者,咎在八王,故序而論之,總為其傳雲耳。”
在正史之中,《晉書》一直遭人詬病,認為史料雜蕪,亂力怪神的東西太多。但是八王列傳的寫法得到了後人的讚賞,清代的王鳴盛在《十七史商榷》中說:“(《晉書》)各傳中敘事雖蔓衍無法,亦尚差可,其以八王特提出聚於一處,不似他王,以同父者合為一篇。又其序次則以事之先後,不以輩行之尊卑遠近,極得史法之變。”
於是“八王之亂”四個字涵蓋了惠帝一朝那十幾年血跡斑斑的全部。如果真有一字千鈞的說法,這四個字重得令人窒息,附在這四個字之上的,是遮蔽原野的白骨,是盈盈成河的血流,是無數殺人者與被殺者癲狂的號叫、無助的哀呼呻吟。
名為“八王之亂”,實際參與其中的司馬家兒遠遠不止這八個,選其罪惡最大的八人立為靶子鞭撻;而在這八王之中,也有罪惡輕重之分,對於在禍亂起始就殞命的汝南王司馬亮、楚王司馬瑋,史家的態度是哀其不幸、恨其無能。《晉書》中如此評論“汝南(王)以純和之姿,失於無斷;楚隱(王)習果銳之性,遂成凶狠。或位居朝右,或職參近禁,俱為女子所詐,相次受誅,雖曰自貽,良可哀也!”
這個評論十分到位,汝南王司馬亮的無謀無能,在他與楊駿爭做顧命大臣的時候已經暴露無遺,是個不足忌憚之人;楚王司馬瑋則不僅表麵性格果銳、行事狠辣而已,他年輕勇武的身軀內,跳著勃勃野心,他存著僥幸之心,覬覦著他哥哥的皇位。就此一念之差,利令智昏露出破綻,楚王落為賈皇後的手中屠刀,然後如過河小兵一般成為棄子。
三月政變結束不久,楚王與賈皇後之間短暫政治聯盟立刻危機重重。楊駿消失後留下的權力真空必須有人填補,在這個問題上,賈皇後與楚王各懷鬼胎。
誅殺楊駿整個過程的現場總指揮是楚王司馬瑋,急先鋒是東安王司馬繇,兩人居功至偉。
論親疏,楚王是先帝親子、當今皇帝的親弟弟。九年之後,皇帝的另一個親弟弟淮南王討伐趙王,他很理直氣壯的高呼:“趙王欲破我家!”楚王也完全有資格將國事包攬成家事,不容他人染指,而且他是先帝臨終特意安排、托以厚望的一個兒子,位高權重,楚王“性開濟好施,能得眾心”,人緣威望也不錯。
楚王唯一的缺憾是很無可奈何的缺憾:他太年輕了,資曆太淺,元康元年他才二十一歲。這個年紀的人“習果銳之性”完全在情理之中,況且楚王是年輕人中的那種狠角色,做將軍猶可,但如果做為輔政大臣則肯定不能服眾,而且肯定要壞大事。所以,當時朝廷裏並沒有聲音提出讓楚王司馬瑋輔政。
按著賈皇後的心態當然恨不得滿朝公卿都姓賈,可是她畢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有心計之人,楊太後父女剛剛因為吃獨食而付出了沉重的代價,楊駿墳上的土色還是新的,難道她想步楊駿後塵?楚王領著禁軍三十六軍就在宮城之外,衝進來隻需要一盅茶的工夫。
賈皇後這邊心存忌憚,在楚王司馬瑋那邊,也覺得這個嫂子心機深沉得可怕,不像正常人。此刻他們之間保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在軍事方麵,楚王控製著洛陽的大部分禁軍,但是最關鍵的殿中禁軍掌握在賈皇後的手,她的心腹李肇、孟觀已升為積弩將軍,各領二千五百強弩手守衛在殿中;後軍將軍荀悝是賈後黨人,右衛將軍郭彰是賈皇後的從舅,車騎司馬賈模是賈皇後的從兄。
在政權方麵,郭彰、賈模還有賈皇後妹妹的兒子賈謐,與楚王、東安王司馬繇共預國事。
暫時大家相安無事,但是很快雙方都會感到不滿意的。東安王雖然是宗室疏族,但是這人野心不小,並且對賈氏存有意見;賈氏這一邊,賈謐是個輕浮子弟,賓客盈門,排場比皇室還大,而且行事張揚,早晚會惹出禍事來。
賈皇後未雨綢繆,於是就有了三月壬寅那份令天下人驚訝的詔書:任命汝南王司馬亮為太宰,與太保衛瓘輔政。
仔細嚼嚼這一份詔書,就可感受到賈皇後是一個多麼可怕的對手。這個女人的心計,就如鬧鬼山村中的一口千年老井,終年水氣繚繞;這份詔書是一個井口,從中可以窺見井裏黑沉沉的深不見底,賈皇後躲在最陰暗潮濕的地方露齒獰笑。
對於賈皇後來說,當務之急是消除楚王對她的威脅,避免成為楊駿第二。但是,她的力量不足以與楚王抗衡,她現在對於洛陽、對於政權的掌握程度遠遠不及當初的楊駿,想要直接動武那是以卵擊石,而想保持現狀一來心有不甘,二來也不可能,以楚王年輕氣盛咄咄逼人的勢態,雙方交惡其勢必然。
權力中樞實在是險地,智者不立危牆之下,那麼不如以退為進。賈皇後索性賣乖,擺出高姿態讓出政權,專門從外地找一個輔政大臣來,把她和楚王手裏的政權全收了,到時候她無欲則剛,有矛盾則是輔政大臣與楚王之間的矛盾,與她無關。
反正賈家的勢力是從無到有發展起來的,再不濟也比楊駿當政時強。再說她對惠帝的控製這張王牌是誰都搶不走的,有惠帝在手,再加上她主動讓權的良好態度,郭彰、賈謐在新的政權分配中占一席之地那是不成問題的,賈家的聲音還是會有分量的。
那麼,政權讓給誰呢?這是一個問題,人選隻能從宗室裏麵找,否則根本讓不出去。楊駿血的教訓擺在哪兒呢,不姓司馬的誰敢接著這爛攤子?即使有不要命的蠢貨敢接,他也拿不住,楚王一刀過來,連權柄帶他的性命一塊兒取走,這樣一來就是間接讓給楚王,到時候楚王兩次立威,誰還敢與他爭鋒?
因此,隻能從宗室裏選輔政大臣,賈皇後很自然地想起了汝南王司馬亮。
汝南王司馬亮簡直就是為賈皇後量身訂做的一枚棋子,再也找不到比他更適合做替死鬼的了。
首先,他是宗室元老,是先帝的顧命大臣,是楚王的祖父,宣他入朝輔政,絕對不會有人提出異議,楚王也沒理由表示反對,隻能吃啞巴虧;
其次,他與楚王等人的關係並不緊密,宗室雖然都姓司馬,但是內部並不團結,這一點賈皇後觀如洞火。汝南王在與楊駿的交鋒中屢次敗北,在宗室心中的形象大損,政變發生前他推三阻四不肯參與,政變成功了他趕來分杯羹,這肯定令楚王等人寒心反感;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汝南王與楊駿相似,也是老而昏聵不知死活的人,肯定不拒絕這天上掉下來的權力。他入朝之後,勢必要與楚王爭權,而楚王肯定不會因為他是祖父就自認孫子。兩人做鷸蚌之爭,賈皇後就可以坐收漁翁之利。
賈皇後心思縝密,為防止汝南王入朝後與楚王協手聯合,讓她的如意算盤落空,她又讓惠帝任命下邳王司馬晃擔任尚書令、東安王司馬繇擔任尚書左仆射。
尚書令秩千石,官職不高,但卻掌握著實際政權,“自魏晉以後,亦公卿權重者為之。”史書上對下邳王司馬晃的評價不錯,說他“孝友貞廉,謙虛下士,甚得宗室之稱”,但是此人在朝議處置楊太後的時候,充當了賈皇後的打手,一心要置楊太後於死地。司馬晃死於賈皇後當權的元康六年,生前曆任三公,死後追贈太傅,享盡了殊榮。因此完全有理由相信,下邳王司馬晃是結黨於賈皇後的。
尚書仆射也是重要的實權崗位,它的服秩印綬都與尚書令相同,有時置左、右兩仆射,以左仆射為主。讓東安王出任這個職務,一來是褒賞他在政變中的積極表現,二來是由他來扯汝南王的後腿。東安王是個狠角色,“性剛毅,有威望”,汝南王如今名譽掃地,讓東安王來服從這個族叔的管教,看來十分困難。
按說安排了這兩步棋,隻需坐下來看好戲,但賈皇後靈感一來,心想壞事要做就做絕。於是她又在輔政的名單中加上了太保衛瓘,這一招看似隨意,卻是添花妙筆。
衛瓘,字伯玉,先朝老臣,早在文帝時就已被委以重任。當年鄧艾、鍾會討伐蜀漢,出任監軍的就是衛瓘,鍾會圖謀造反割據蜀中的時候,幸虧有衛瓘臨危不亂,用計平定了叛亂。
衛瓘後來又多次出守方嶽,先後都督關中、徐州、青州、幽州諸軍事,入朝後又任尚書令、司空、太保等高官顯職,“為政清簡,甚得朝野聲譽。”武帝封衛瓘為公爵,以衛瓘之子尚公主。衛瓘功勳重臣、家勢顯赫,遭世人羨慕,也招來了楊駿的忌憚,因此在武帝末年被廢黜。
現在賈皇後重新起用衛瓘,在表麵上是遵循先帝的遺願,由重臣與宗室夾輔王室,其實是一石三鳥。
第一隻被瞄準的鳥是楚王,他將被更加有力的排擠出權力中樞。試想,一個是叔祖,另一個是兩朝元老,兩人從政的年紀都比楚王的年齡長一大截,以後楚王的話語權就更小了;
第二隻被瞄準的鳥是汝南王亮,雖然已經有了下邳王與東安王,但他倆是宗室疏族,並且都是後輩,製肘的力量不大。衛瓘是現存朝臣裏資格最老的、聲望最高的老臣,給汝南王這麼平庸的領導派一個他無法駕禦的精明副手,估計兩人都會很憋屈;
第三隻被瞄準的鳥是尚未知情的衛瓘,賈皇後想要殺他。
賈皇後有充分的理由想殺衛瓘。當初反對司馬衷為嗣君的群臣中,衛瓘是最起勁的一個,而且是賈皇後眼裏最陰險的一個。當年武帝突發奇想,設了考場測試太子的應對能力,幸虧有賈皇後幫著作弊才蒙混過關。武帝拿到太子的答卷後,笑吟吟地拿給衛瓘過目,衛瓘“大躊躇”,朝臣們才知道這場考試是衛瓘出的險招。
一計不成,衛瓘還不死心,又多次明裏私裏進諫“太子不令”,每次都嚇出賈充一身冷汗,他偷偷傳話給當時還是太子妃的賈南風:“衛瓘老奴,幾破汝家!”這對父女對衛瓘忌恨無比。
即使拋開司馬衷不論,賈皇後也有理由恨衛瓘。當年武帝給太子選妃,賈南風的最有力競爭者就是衛瓘的女兒。武帝一度鍾意於衛瓘的女兒,還作出了比較,說:“衛公女有五可,賈公女有五不可。衛家種賢而多子,美而長白;賈家種妒而少子,醜而短黑。”
雖然最後在楊豔、荀覬等人的幫助下,賈南風如願以償當上了太子妃,但是被公然說成“醜而短黑”,這口氣怎麼咽得下?衛瓘老奴實在可惡,竟敢把女兒生得“美而長白”,可不是該死?
史書上說“賈後素怨衛瓘”,現在有個借刀殺人的良機,賈皇後當然不會錯過。更妙的是,僅從表麵上看,衛瓘的複出表現了賈皇後胸襟開闊、不計前嫌。
賈皇後要微笑著將衛瓘推向斷頭台。二、 飛來橫福
宣詔的使者從官道上奔馳而來,秦王司馬柬收拾行裝,黯然上路。
自從洛陽傳來楊駿倒台的消息,秦王柬就知道,他留在長安的日子已經為數不多,這份招他赴洛的詔書,完全在意料之中。
詔書中,皇帝哥哥很誠懇地表達了對他的思念,並且表示京城有驃騎將軍,加侍中、錄尚書事等一係列重要的職務非他莫屬。惠帝還讓他享有開府儀同三司的殊榮,這份榮譽曾經被賞給立有大功勳的羊祜、杜預,也曾經賞給被武帝猜忌的齊王司馬攸。
秦王柬不想去琢磨自己屬於哪種類型,他的心情是憂鬱的。他的母親姓楊,所以他不可以再占據被稱為“天下形勝之地”的關中。接替秦王柬都督關中諸軍事的,先是叔祖梁王司馬肜,然後是另一個叔祖趙王司馬倫。
關中以及關中以西的雍、秦、涼三州,是漢族、羌族、氐族、盧水胡等雜居的地方,也是晉朝最先起動亂的地方。在梁王、趙王都督關中期間,羌族、氐族叛亂頻起,關中民不聊生。無數流民背井離鄉,向南湧入蜀中,重重衝突之後,有氐族梟雄李雄割據蜀中,成立偽朝;為了鎮壓李雄,朝廷在江南大肆征兵征糧,結果官激民變,又引發荊州張昌叛亂。
天下之勢牽一發而動全身,“八王之亂”未波及江南、蜀中諸郡,但是蜀中最先分崩離柝,江南三度發生叛亂。追溯起源,不得不怪罪於梁、趙二王的統馭無方,也不得不怪罪於中樞用人不當。這是後話,容後詳表。
秦王柬到洛陽之後進位為大將軍,但實際上他沒有能夠幹涉朝政。秦王柬在洛陽戰戰兢兢,整日憂慮,他屢次要求還藩,回到關中的秦國去,但他的請求如泥牛入海。
半年之後,秦王司馬柬突然死去。史書上未記載死因,隻寫道:“元康元年九月甲午,秦王柬薨。”“時年三十,朝野痛惜之。”他的皇帝哥哥也十分悲痛,下詔“葬禮如齊獻文王攸故事。”秦王柬生前死後,都享受了與他叔父齊王司馬攸相同的待遇。
與秦王司馬柬的心情截然相反,汝南王司馬亮在赴洛途中,絕對是興高采烈的。晉朝人把意料之外得來的東西叫“儻來之物”,汝南王就被一個天大的儻來之物給砸暈了。所以,他沒有去仔細推敲這一份詔書,他也沒有在意身邊人的議論紛紛,他是到了洛陽之後,才發現這份詔書的不合理之處:
“嗯?為什麼輔政大臣沒有一點兵權?”
說完全沒兵那是歪曲事實,汝南王手裏還是有點兵的。多少兵呢?一百騎兵加一千親兵,作用相當於儀仗隊,這是惠帝給汝南王的優寵,“入朝不趨,劍履上殿,增掾屬十人,給千兵百騎。”衛瓘也享受了“劍履上殿,入朝不趨”的同等待遇,武帝時他就被特許擁有一百親兵,現在惠帝給他增撥至一千。
這種肱股大臣才能獲得的浩蕩皇恩羨煞旁人。但是從另一個方麵,不知是否可以很惡意的揣測,這是觀眾賈皇後為了增加打鬥場麵的觀賞性,而有意布置的背景。
不管怎麼樣,即使反應遲鈍如汝南王,也看出來靠這一千兵馬是成事不足的,想要讓自己說話更有分量,必須手裏握把刀。所以到汝南王施政的首要大事就是拉攏禁軍,他老人家宣稱要“論誅楊駿之功”,統計了參與政變的禁軍將領人數,然後大手筆,一次性封侯一千零八十一人。
這一幕是不是很眼熟?就在不久前,還有人在先帝靈柩前大賞群臣籠攏人心來著。接下來還有眼熟的,還記得那個尚書左丞傅鹹麼?當初勸過楊駿不要濫封濫賞的那位,現在他已遷官為禦史中丞了。
傅鹹寫信給汝南王,勸誡汝南王不要走楊駿老路。傅鹹說,這次政變應該歸功於皇帝的英明領導,殿下卻如此濫行封賞,“震動天地,自古以來,封賞未有若此者也”,會使大家以後都希望國家有亂事,好渾水摸魚。如此一來就很危險了,此前東安王司馬繇行賞誅伐隨心所欲,已經招來了不滿,本以為殿下會矯正這種錯誤,沒想到反而變本加厲,群臣“莫不失望”。我傅鹹“愚冗,不惟失望而已”,還十分替殿下你擔憂啊。
與當時楊駿的態度相似,汝南王對一切諫言都置之不理。這種態度可以用來對付傅鹹這種文官,但如果將楚王也視為空氣,那就很危險了。
汝南王偏偏就這麼做了。
就如傅鹹在信裏所說的,“在討伐楊駿的時候,(汝南王)遠在許昌,許多事情並不了解”,現在風平浪靜了,汝南王卻來搶功,楚王肯定是有情緒的。而汝南王不僅不安撫楚王,還插手楚王的禁臠,試圖到禁軍裏麵去拉關係,這分明是在挖楚王的牆角。
楚王還沒來得及發怒呢,汝南王又馬不停蹄地做了一件火上澆油的事。
汝南王曾經做過一段時間的“宗師”。所謂“宗師”相當於司馬家族的族長,對司馬氏宗室“訓導觀察,有不遵禮法,小者正以義方,大者隨事聞奏”。由於職務之便,汝南王對於司馬家族內部的家長裏短十分熟悉。汝南王知道哥哥琅琊王司馬伷的兩個兒子:東武公司馬澹與東安王司馬繇,兄弟倆一向不合。
東安王司馬繇的為人,從他殺人如草芥就可見一斑,但是《晉書》還是替他找了一些好辭來掩飾,說他“性剛毅,有威望,博學多才,事親孝,居喪盡禮”,言下之意,他還算是一個好人。
東武公司馬澹比他弟弟更不如,連《晉書》都找不到詞替他掩飾,隻好實話實說,說司馬澹“性忌害,無孝友之行”。據說他一直眼紅司馬繇在外麵名聲比他好,一直妒忌父母從小對司馬繇的寵愛勝過他。因為這個可笑的原因,他對司馬繇“惡之如仇”,經常到處造謠詆毀司馬繇。
汝南王當政的時候,東武公正在洛陽擔任中護軍。中護軍手中的禁軍兵權是汝南王正迫切需要的,所以東武公也成為汝南王要重點拉絡的對象。東武公見縫插針,向汝南王進弟弟的讒言,他說:“司馬繇專行誅賞,欲擅朝政。”
汝南王也早就想處置東安王,東安王殺人如麻,罪行是人所共睹、記憶猶新的。可是,東安王畢竟新立了大功,這麼早就過河拆橋,汝南王還是心存顧忌。
汝南王正在考慮找什麼借口向東安王發難,東武公就將借口送上門來了。在傅鹹寫給汝南王的信中,早已經提到了東安王濫殺無辜,群臣有不平之聲;現在連東安王的親哥哥都看不過去,不惜大義滅親,可見東安王確實罪惡滔天,不嚴懲不足以平民憤。
汝南王擺出一副替天行道的嘴臉,要替文鴦等人報仇雪恨。
元康元年三月庚戌,汝南王進京輔政的第八天,惠帝下詔追究東安王司馬繇的罪行,內容包括:矯詔、擅殺東夷校尉文鴦等。惠帝罷免了東安王一切官職,以公就第。後來聽說司馬繇不服判決,有大逆不道的狂悖言論,於是又褫奪東安王王爵,廢黜為庶人,發配遼東帶方郡(在今天的北朝鮮境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