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跟進的是趙成侯,一領紅藍披風,一頂高高玉冠,連鬢胡須,氣度威猛。他是六位國君中年齡最長、掌權最長的長者,在甲士甬道中信步而行,隨意打量著甲士的服飾兵器,嘴角永遠流露著輕蔑的笑意。
樂聲稍停,三位國君被禮賓官引導入座。韓昭侯坐於西側末位,燕文公坐於西側首位,趙成侯坐於東側末位。燕文公對與之並座的韓昭侯側目一瞄,輕蔑而又無奈地閉上眼睛。趙成侯則對相鄰虛空的首位嗤之以鼻,仰臉望著帳頂。唯韓昭侯平淡似水,肅然端坐。
這時,轅門入口處的司禮大臣突然提高聲音:“齊國齊王到!”
年輕英挺的齊威王身披紫色大披風,頭戴沒有流蘇的天平冠,腰係長劍,大步穿過甲士甬道。帳口禮賓官未及引導,他已徑自走到東側首位入座,將長劍摘下,橫置案頭。先入三君的目光一齊瞄向齊威王,各自帶著含義不同的淡淡微笑。
轅門入口處的司禮大臣又是高亢宣誦:“楚國楚王到!”
四名黃衣壯漢用狀如滑竿的抬椅,抬進肥大壯碩的楚宣王。他那肥碩的大腹凸出在扶手之上,雙手不斷在肥腹上撫摩。一頂黃色無流蘇的天平冠下,肥臉上細汗閃亮。椅旁隨行兩名侍女,不斷用精致的大圓綢扇向他送風。今日祭壇下,他見魏惠王威風十足風頭出盡,心中很不是滋味,揣摩會盟大典時要來一番非同尋常的氣度,否則顏麵何存?於是就有了這“非走”入帳的傑作。帳口禮賓官引導抬椅入帳,被龐涓早已經分派好的四名壯漢抬扶入南麵王座。兩名纖細的侍女輕盈地跪坐兩側,時緩時急地搖動綢扇。楚王轉動肥頸,打量四國君主,情不自禁地大笑拍案,悠然道:“會盟大典,盟主何在呀?”
先入四君對楚宣王的乖張做作不約而同地顯出蔑視。趙成侯和齊威王同聲大笑,燕文公矜持地皺著眉頭,嘴角抽搐,韓昭侯則不屑一顧地轉過頭望著大帳入口。
司禮大臣突然抬高了嗓音:“大魏國大魏王到!”
在宏大的樂聲中,身著軟甲披風的龐涓和一員頂盔貫甲的大將,護衛著健壯而又略顯肥胖的魏惠王緩步而來。精神飽滿的魏惠王身著一領大紅披風,頭戴一頂前後流蘇遮麵、鑲嵌一顆光芒四射寶珠的天平冠,臉色凝重,目不斜視。禮賓官連忙趨前引導魏惠王進入正北王座,兩員大將侍立於後。
五國君主座中一齊拱手:“參見盟主魏王。”
魏惠王自信平淡地點頭受禮,環視全場有頃,右手一伸:“列位,這位是六國會盟特使,我的上將軍龐涓,列位想是很與他相熟了。本盟主命龐涓上將軍為會盟大典之掌筆大臣。”
東側的龐涓肅然拱手:“龐涓參見五國君上。”禮罷,即走向魏惠王主案右前方擺有筆硯、羊皮的長案前入座。
魏惠王左手一伸:“這是我的王弟公子卬,本盟主命他為會盟護軍。”
西側大將挺胸拱手:“魏卬參見五國君上。”禮罷,傲慢冷漠地持劍肅立於魏惠王身後。
五國君主相顧探詢,卻都是不動聲色,麵色矜持。
司禮大臣高聲宣誦:“六國逢澤會盟,盟主開宗——”
魏惠王輕輕咳嗽一聲,氣度威嚴地開口:“六大國會盟,磋商有年,終歸同心。會盟之宗旨:罷兵息戰,安定天下。安定方略之大要有三:其一,六國盟誓,互不為戰,若違盟誓,五國共討;其二,議定六國邊界,劃定諸侯小邦的處置歸屬;其三,六國分秦,首定西土。本盟主以為,分秦為當務之急,其餘事項若有爭端,可徐徐圖之,不知列位意下如何。”講完環視全場,並向司禮大臣示意。
司禮大臣高宣:“盟主開鼎,鳴鍾!”
鍾聲悠揚而起。魏惠王伸出銅鉤,肅然搬下案上食鼎的鼎蓋:“鍾鳴鼎食,禮儀之要。列位請開鼎暢飲。”隨著魏惠王微笑著伸手作請,五位國君肅然開鼎,熱氣騰出,繚繞帳中。每座後的侍女跪行座側,用小銅勺將鼎中紅亮的方肉盛到銅盤中。
“列位,鼎中佳味乃逢澤鹿肉極品,保長元神。”魏惠王巡視四周微笑道。
座中唯有楚宣王身手不動,由侍女將肉送到口中。他細嚼一陣鹿肉,悠然開口:“盟主所定分秦大計,我等竭誠擁戴啦。然則秦國近年情勢如何,我等不甚了了啦。魏國與秦國經年征戰,尚請見告,秦國果能一鼓而下麼?”語態儼然以五國代言者居之。
燕文公矜持地說:“楚王過慮了。秦國何足輕重?牧馬起家,西蠻而已,國力貧弱,禮儀不修,何堪六國一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