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明鑒。”華蓼跨前一步,“陶邑,乃陶朱公發跡之福地,被天下商賈呼為‘天下之中’,一等一的流金淌玉商會。華蓼以為,天下唯丞相配享此地也。”
“也好。”魏冄淡淡一句撂過,“太後,大尹用何禮物說話?”
華蓼頓時愣怔了。天下公例:賄賂權臣隻能一人,其餘關節當由受賄之權臣打通。如何給丞相割了如此一塊心頭肉,這丞相還要宋國給太後獻禮?難道宋國還有比陶邑更豐饒的都會麼?猛然,華蓼一瞥書案金袋,頓時恍然醒悟,這魏冄實在是太黑太狠了,小到吃下屬吏賄金,大到獨吞陶邑,當真是天下罕見的巨貪權臣。可自己又能如何?合縱秦國的使命一旦失敗,那個說變臉便變臉的老宋偃要找替罪羊,如何饒得了他?華蓼思忖片刻,一咬牙道:“若得與秦國合縱,願將齊國五城獻於太後。”
“齊國五城?是宋國奪下的那五城麼?”魏冄冷冷一笑。
“正是。巨野澤[126]畔,齊西五城,百裏沃野!”華蓼驟然又是精神大振。
“然則,本丞相如何教太後相信?”
“這是宋王親筆書簡,請丞相呈於太後。”華蓼連忙從大袖中捧出一支細長的銅管。
“打開。”魏冄一聲吩咐,旁邊的書吏接過銅管,割開封泥掀開管蓋抽出一卷羊皮紙雙手遞上。魏冄嘩地展開羊皮大紙,一眼瞄過隨手丟到書案上冷冷道:“此乃宋王私筆,並非合縱盟約,作不得數。”
“丞相差矣!”華蓼大急,“大宋朝野皆知,宋王親筆最見效,比尋常國書有用多也。”
魏冄罕見地嗬嗬笑道:“還是大宋?老宋王一紙私書便想合縱連橫,已是天下一奇。大尹久掌國政,竟然也公行此道,更是天下大奇也。”一臉的鄙夷與嘲諷。華蓼不禁滿臉漲紅,連忙深深一躬:“丞相明鑒,宋國久不與天下來往,原是對邦交生疏了許多,該當如何,敢請丞相指點。”魏冄又黑了臉道:“其一,要立盟約。其二,要彰誠信。”華蓼思忖道:“立盟約好說,旬日便可辦好。這彰誠信,敢請丞相開我茅塞。”魏冄冷笑道:“大尹偏在要緊處茅塞了?本丞相明告於你:彰誠信者,大尹所許之地,得秦國先行駐軍!”
華蓼頓時驚訝得目瞪口呆。以老宋王與他的密商,陶邑隻是吸引秦國與宋國合縱的“利市”,若秦國果然出兵保護宋國並真的戰勝了齊國,陶邑才能交割;即便在那時,老宋王也明白無誤地告知華蓼:隻能割讓陶邑城外的土地民戶,不能割讓陶邑城這塊大利市;萬一齊國滅宋隻是虛張聲勢一場,拒絕割讓陶邑自然更是順理成章。至於獻給太後的齊國五城,本來就是華蓼的隨機應變之辭,老宋王根本沒此打算,過後還得想方設法地抹平了此事。在華蓼想來,縱橫策士派現世以來,戰國邦交爾詐我虞,蘇秦張儀等不都是憑著能言善辯風光於列國麼?更不說張儀以割讓房陵行騙楚國,天下誰人不知。正是有了這個想頭,華蓼才口舌一滑,許下了獻給太後齊國五城。可他萬萬沒有料到,魏冄竟要先行在這些地麵駐軍!如此一來,大宋國豈不是未得利便先出血?若萬一齊國不打宋國了,這大片土地要得回來麼?
“哼哼,”見華蓼愣怔,魏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一彰誠信,便見真假,合縱個鳥!”粗罵一句,大袖一甩向後便去。
“丞相且慢!”華蓼連忙上前扯住了魏冄衣袖,又是深深一躬,“在下隻是在想,要否稟報宋王而後定奪,並無他意。”
“豈有此理!”魏冄一抖衣袖轉過身來,“沒有老宋王授權,你這大尹算甚個合縱大臣?還是回去等著做齊國俘虜,才是上策。”說罷抬腳又要走。
“丞相且慢。”華蓼一咬牙,“但依丞相。隻是,在下尚有一請。”
“說。”
“一則,陶邑與齊國五城之宋軍不撤,共同駐防。二則,秦軍駐紮兵力可否有個數,最好,最好以五萬為宜。否則,在下實在不好,不好對宋王回稟。”華蓼滿臉通紅,總算是期期艾艾地說完了。
魏冄踱步思忖一陣道:“也罷,給大尹全個臉麵,便這般定了。”
“謝過丞相!”華蓼心中一塊大石頓時落地,“在下這便回去,旬日之後帶來國書盟約,其時宋秦一家。”
“大尹且慢。”魏冄冷著臉,“邦交大事,豈能口說便是?方才允諾,大尹須得先行立約。否則,我如何向太後稟報?”
華蓼又吭哧了,口說容易,他見宋王還有轉圜餘地,若與魏冄當場立約,黑字落上白羊皮,那便是拴死了宋國,當真教人為難。可魏冄的行事強橫敢作敢當是出了名的,看那張黑臉,若不立約,合縱肯定告吹。思忖再三,華蓼斷然道:“好!便依丞相。隻是立約須得申明一款;立約之後,秦國大軍得開出函穀關,防備齊軍偷襲宋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