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場哄然大笑,王台上的齊湣王更是手舞足蹈:“賞!重賞軍劍,每人一個細腰楚女。”又轉身驟然厲聲喝道,“來人,將那個狗熊劍士扒光,亂棍打爛尻骨!”孟嚐君大急,正要說話,齊湣王一揮手:“校武法度,誰也別亂說。”
那個劍士麵色漲紅地愣怔當場,見幾名武士手持大棍洶洶而來,向孟嚐君遙遙一躬,將那口雪亮的東胡刀倒轉過來,猛然刺進了腹中,一股鮮血頓時噴射到迎麵撲來的武士身上。
齊湣王哈哈大笑:“好!還算有膽色。禦史,也賞他一個細腰楚女。”
“我王是,是說,賞,賞他?”禦史緊張得口吃起來。
“還想賞你麼?”齊湣王陰冷地拉長了聲調。
禦史不禁渾身一抖:“臣不敢貪功。臣,立即處置賞物。”說罷走到那個白發蒼蒼的內侍總管麵前低語一句,老內侍向那一排瑟瑟發抖的侍女瞄了一眼:“吳女出列了。”一言落點,那名腰身最是窈窕的少女嚶嚀一聲昏了過去。老內侍一揮手,兩名內侍走過去將那名昏厥的侍女抬到了場中。一道白綾搭上侍女雪白的脖頸,兩名內侍猛然一絞,隻聽一聲低聲嗚咽,侍女軟軟地倒在一身鮮血的劍士身上……
全場死一般沉寂。
“齊王……”孟嚐君的聲音顫抖而喑啞,“你,贏了。該老臣說話了。”
齊湣王哈哈大笑:“說,孟嚐君隨意討賞,本王今日高興。”
“老臣隻請大王,聽一個人將話說完。”
“聽人說話有甚打緊?孟嚐君,莫非你擔心本王賞不起你?”
“老臣衣食豐足,唯求我王,一定要聽此人將話說完。”
“好好好,本王洗耳恭聽。”齊湣王雖然還在笑,心中已大是不耐。
孟嚐君一招手,魯仲連大步走了上來,一拱手尚未開口,齊湣王已皺起了眉頭:“你,不是方才義報過了麼?”孟嚐君鄭重其事地拱手一禮:“臣啟我王:魯仲連天下縱橫名士,我大齊棟梁之才也,若僅是帶來羽書義報,魯仲連何須涉險犯難麵見我王?”齊湣王淡淡地一笑:“如此說來,還有大事?說,誰教本王答應了孟嚐君?”說罷往身後侍女懷中一靠,一雙大腳又塞進身側一名侍女的大腿中,躺臥著眯起了眼睛。
魯仲連見過多少國君,可萬萬沒有想到生身祖國的國君如此荒誕不經。士可殺,不可辱。盡管孟嚐君事先反複叮囑,他還是幾乎要轉身走了。在這刹那之間,他看見了孟嚐君那雙含淚的老眼陡然向他冰冷地一瞥。魯仲連一個激靈,粗重地喘息了一聲,回複心神道:“啟稟齊王:魯仲連經樂毅與燕王會商,議定齊燕兩國罷兵修好之草盟,以息滅齊國劫難。”魯仲連沒有立即說明修好條件,隻大體一句,是想先看看齊湣王反應再相機而動,不想齊湣王隻是鼻子裏哼了一聲,連眼皮也沒有抬起來。心下一橫,魯仲連一口氣將約定經過、燕國君臣的願望及齊國要做的退還燕國城池、賠付財貨、王書謝罪等細說了一遍,末了道:“燕王為表誠意,派特使隨魯仲連來齊,懇請齊王以國家社稷生民百姓為重,與燕國修好罷兵。”
“哼哼!”齊湣王嘴角一陣抽搐,陡然兩個侍女慘叫兩聲,重重跌在大石台階的塄坎上滿頭鮮血。魯仲連一個愣怔間,齊湣王已經跳起指著魯仲連吼叫起來:“大膽魯仲連!說,誰教你賣我齊國了?退地賠財謝罪,誰的主意?說!”魯仲連慨然拱手道:“我乃齊國子民,保民安邦乃我天職。齊王要問罪,魯仲連一身承擔。”
“好。”齊湣王狺狺一笑,“來人!將這個賣國賊子拉出去喂狗。”
“且慢!”孟嚐君霍然起身,“魯仲連斡旋燕齊,本是老臣授意。齊王要殺魯仲連,請先殺田文。”聲音雖然並不激烈,但那一副視死如歸的氣勢卻是從來沒有過的。
眼看齊湣王便要發作,禦史一步搶前道:“臣下建言,聽與不聽在我王,萬莫讓今日喜慶被血腥汙了。”說完向孟嚐君飛快地遞過一個眼神,示意他快走。孟嚐君與魯仲連昂然挺立,根本誰也不看。此時,齊湣王陰冷地盯了孟嚐君一眼,詭秘地一笑,大袖一拂徑自去了。禦史低喝一句“孟嚐君快走!”也匆匆跟去了。
“將鍾離燕屍身抬回去!”孟嚐君大步赳赳走下王台,鐵青臉色對門客下令。
“孟嚐君,危險。”一個王室禁軍頭目小心翼翼地上來勸阻。
“抬——”孟嚐君雷鳴般大吼了一聲。兩個門客劍士再不猶豫,立即將一身淤血的屍身抬上孟嚐君篷車。孟嚐君大手一揮:“回府,擋道者死!”飛身上馬,當先而去。校武場的幾百禁軍木樁般挺立著,眼睜睜地看著孟嚐君車馬轔轔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