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 秦風低徊(2)(1 / 3)

範雎侃侃道:“老臣以為,秦國當持重行事,毋得急圖滅國之功也。趙國雖遭大敗,民氣猶在。以趙國之強,一敗不致全盤瓦解。更有一則,長平戰罷,我糧秣空虛,士卒傷亡過半,兵員不足補充。當此之時,宜於養精蓄銳再待時機。”

“也是一理。”秦昭王點點頭卻又恍然笑了,“這個鄭安平頗有才具也,三五年總領斥候密事,功勞不小。大戰已罷,毋得屈了應侯恩公,召他回來,應侯以為何職妥當?”

“鄭安平唯知軍旅。”

“好!做藍田將軍,與蒙驁王陵等爵。”

“謝過我王。”

之後的整個夏天,秦昭王都在章台琢磨範雎白起的各自主張。七月流火的酷暑時節,他終於忍耐不住,在一個雨後的晚上趕回了鹹陽,沒有進王宮,徑直進了武安君府。想不到的是,白起已經病了,榻邊圍著一圈大冰,荊梅出出進進地忙碌著,滿庭院都是草藥氣息。秦昭王大吃一驚,一邊下令宣召太醫,一邊將荊梅叫到旁邊詢問。荊梅說,白起自班師回來常常一個人在後園“小天下”轉悠,有一晚在“大河”岸邊躺了一夜,此後斷斷續續發熱,這次已經發熱三日不退了,醫家也斷不出甚病,開了一些養息安神之類的藥,同時叮囑以大冰鎮暑。

說話之間,白起已經醒來,見秦昭王在廳,散衣亂發地下榻過來參見。秦昭王連忙叮囑他躺到榻上說話。白起笑道:“不妨事,山洞住長了寒熱不均。老卒了,撐得住。”請秦昭王到正廳就座。一時飲得兩盞青茶,秦昭王笑道:“武安君,不記恨我麼?”白起拱手笑道:“我王何出此言?國事決斷,誰保得事事無差,老臣隻可惜失去了一次大好戰機。如今老臣已經想開,失便失了,不定過幾年又來了。”秦昭王突然壓低聲音道:“武安君,今秋再度發兵如何?”白起愕然,一時回不過神來,好大一陣愣怔才恍然醒悟過來,搖頭苦笑道:“我王何其如此驟變?老臣始料不及也。”

“你隻說,病體尚能撐持否?”秦昭王認真急迫,顯然不是隨意說來。

“我王且聽老臣一言。”驟然之間,白起臉上大起紅潮,額頭汗珠涔涔而下,“非關老臣病體也。若果有戰機,老臣便是教人抬著走,也是要去。惜乎流水已去,戰機已逝,再度發兵,已經是對我不利了。”

“滅國之戰,不在一時。大半年而已,如何便失了戰機?”

“我王差矣!”白起一抹額頭汗水,粗重地喘息著,“時光雖隻半年,軍勢卻已大變也。軍駐上黨之時,趙國朝野震恐,我軍士卒則人懷一鼓而下之心,雖隻有三十餘萬大軍,卻是泰山壓頂之勢。大軍一旦班師,士卒之氣大泄,須得休整補充方能恢複。全軍士卒五十餘萬,在上黨征戰四年未歸,將士家小望眼欲穿。方得短暫桑田天倫之樂,今非國難而急驟召回,何有戰心?再則,長平大戰,我軍士卒傷亡三四成,一鼓作氣猶可,若班師而後出,便得以尋常戰力計。如此我軍縱能開出三十萬大軍,以趙國之力死守邯鄲,我軍若急切不能下,山東戰國便必然來援。其時我軍進退維穀,便是大險。萬望我王勿存此念也。”

秦昭王聽得眉頭大皺,臉上卻嗬嗬笑著:“武安君,你也說得太過了。”說著一揮手,廳外一名老內侍捧著一個大木匣走了進來放在案上,“武安君,這是列國斥候密報,還有商人義報,你看看,山東無甚大變。”

“無須看。”白起搖搖頭,“老臣對戰場兵事,隻信心頭之眼。”

“心頭之眼?”秦昭王苦笑搖頭,“武安君莫非當真老了?信鬼神之說?”

“心頭之眼非鬼神,乃是老臣畢生征戰之心感也。我王明察。”

相對無言,秦昭王默然去了。回到王宮,秦昭王立即急召範雎入宮,說了一番自己的再度起兵謀劃,要範雎參商定奪。範雎聽得雲遮霧障,好容易才弄清了秦昭王謀劃的來龍去脈,一時默然了。然則,範雎畢竟急智出色,思忖間拱手笑道:“老臣以為,大戰之事最當與武安君共謀,多方權衡而後定。”

“應侯何其無斷也?”秦昭王目光閃爍著笑了,“當初應侯獨主班師,本王斟酌讚同,其時武安君何在?”

驟然之間,範雎心下一個激靈,臉上卻嗬嗬笑道:“原本也是。老臣不諳軍爭,平日斷事多以列國之變化為據。目下,列國之變雖向趙國而動,然則滅國之戰畢竟以軍力為本。老臣魏人,對我軍戰力委實不詳,我王若對軍力有本,何慮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