賓賜表字:正賓為加冠者賜以本名之外供尋常稱呼的稱謂,這個稱謂叫做“表字”,以與父母所取名區別。加冠之後“表字”代“名”,隻有父母國君可呼其本名,禮意在於崇敬父母為冠者所取之名。是謂:“冠而字之,敬其名也!”這一程式到春秋時已經少見,戰國以至秦、西漢,世事風雷激蕩,這種一人兩稱的繁瑣程式已經大體消失,或以變通形式取代,人多以本名現世。諸如蘇秦因是洛陽人而承襲周禮,加冠時取表字“季子”者,已經很是罕見。東漢伊始,士紳貴胄的尊儒禮之風漸盛,本名外取字的古禮重新恢複,一時蔚為風習。這是後話。
見家人:加冠者以成人身份正式禮見所有長幼家人。
見尊長:加冠者以成人身份正式拜見鄉老族長大夫或國君。
醴賓:主家宴請參禮賓客。
送賓歸俎:送走賓客後,從陳設祭物的禮器(俎)中取出三牲幹肉,按賓客人數分割成若幹份,這便是“俎肉”,而後派家人將俎肉送到所有賓客家中,其禮意在於使所有的賓客都與加冠者同享上天賜予的恩德。至此,士冠禮完成。
兩大禮程之外,尚有一個極為重要的部分要在預禮階段熟悉,那便是各個環節的法定禮辭與動作程式。所有參與冠禮者,都必須事先熟悉這些禮辭,熟悉所有與己相關的動作程式,以在輪到自己參禮時言行準確如儀。譬如最要緊的“三加”之禮:第一次加緇布冠,授冠者須得右手持冠後,左手執冠前,雙手捧冠高誦:“令月吉日,始加元服[360]!棄爾幼誌,順爾成德!壽考唯祺,介爾景福!”第二次加皮冠,要等受冠者卸去緇布冠並重新梳發後,授冠者以同前動作執冠高誦:“吉月令辰,乃申爾服!敬爾威儀,淑慎爾德!眉壽萬年,永受胡福!”第三次加象征文事的爵冠,授冠者須得高誦:“以歲之正,以月之令,鹹加爾服!兄弟俱在,以成厥德!黃耇無疆,受天之慶!”正賓向受冠者賜酒祝賀時須得高誦:“甘醴唯厚,嘉薦令芳!拜受祭之,以定爾祥!承天之休,壽考不忘!”德行主持者為受冠者賜表字時須得高誦:“禮儀既備,令月吉日,昭告爾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於嘏,永受保之,曰伯某甫![361]”如此等等繁瑣細致,一有差池非但越矩違禮,且累及加冠者終生受人譏諷,是以司禮者都須得是精熟禮儀的德行之士。春秋時期的孔子聲名大作,很大程度得益於他對各種繁瑣古禮的精通。戰國之世盡管禮儀大大簡化,然特殊人物的特殊禮儀也是不能草率的。
嬴異人的士冠禮正是如此。
秦昭王的加冠王書呂不韋事前並不知曉,旬日之間要預備好諸般禮前事務,便在熟悉古禮的太廟令也非易事,何況呂不韋一個商人。但是,呂不韋卻沒有絲毫難色而坦然奉書。照實說,呂不韋原本是處置繁難事務的罕見大才,二十餘年大商生涯從來沒有出過調度鋪排之失。以西門老總事為首的幾個商社老執事個個更是理事能手,陳渲莫胡也都是多經滄桑的女中奇能之士,士冠禮盡管繁雜細致且為商旅之士所陌生,卻也難不住這班能事之才。一經商定大略,各方揣摩規矩之後井井有條的鋪排開來,旬日之內竟是諸般妥當毫無差錯,連專門前來襄助的太廟令一班屬員也大為驚歎。
秋分這日,清晨分外晴朗,深邃碧藍的天空掛著一輪嫣紅和煦的太陽,可謂是秋高氣爽。卯時首刻,一隊騎士吏員護衛著一輛青銅軺車轔轔出了新呂莊北門,整肅地上了橫跨渭水的白石長橋,不疾不徐地進了鹹陽南門,從中央王街北上,終於進了王城最深處的太廟。
王城在整個大鹹陽的中央正北。王城北城牆的背後是一片數百畝的王室園林,園林北麵才是真正的鹹陽北城牆。出得北門三裏之遙,突兀拔起一道林木蒼茫的高地,這是聞名天下的鹹陽北阪。太廟坐落在王城北端園林的最高處,四麵鬆柏森森終年常青,秦式宮殿的短飛簷從茫茫綠色中大斜伸出,遠處看去直是靠著北阪高地巍巍矗立的天上城闕。這太廟雖隻有一座主殿,不似王宮那般層層疊疊,然整體布局卻是宏大簡約深邃肅穆,任誰到此也會油然生出敬畏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