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5章 雍城之亂(5)(1 / 3)

十年之後,大方士秘密回到陰山,給嫪毐母子帶來了足以成為牧主的一車財貨。出於自幼癖好,大方士檢視了兒子全身,終是喟然一歎:“此子無恙,唯陽卑微也!大丈夫橫行天下,無偉岸物事,何得其樂哉!”於是,大方士施展了自己獨有的壯陽縮陰密術。一年之間,少年嫪毐擁有了一宗罕見的偉岸物事。後來,大方士每年必到陰山一次,隻著意秘密傳授嫪毐的強身采補之法。有得此等邪父,嫪毐自十五歲開始,成了草原少女避之唯恐不及的陰山大蟲……

“狗彘不食!”呂不韋不禁狠狠罵了一句。

“我已練得百名死士。不殺此獠,我心難甘!”

“夫人大錯也!”呂不韋斷然一擺手,“今日之嫪毐,非昔日之嫪毐也。既成國事,自當以國法處置。此子雖根基不正,然若不作亂禍國,取悅於太後未嚐不可也。若其作亂發難,邦國自有法度。私刑俠殺,縱合道義,卻違法度。更有甚者,此等私刑隻能幫得倒忙,一旦不能得手,反使嫪毐一黨愈發猖狂為害,實則亂上添亂,夫人萬莫輕舉也。”

“然則物議洶洶,文信侯執法,得無投鼠忌器之顧忌乎?”

“夫人差矣!”呂不韋慨然拍案,“功業不容苟且,謀國何計物議!呂不韋已然一錯,何能再錯?”呂不韋粗重地喘息一聲,又低聲道:“夫人當知,呂不韋與太後有昔年情愫。然國法在前,豈能顧得許多?更兼今日一談,方知此獠本真邪惡。呂不韋縱以義道為本,亦當有依法懲惡護國涉險之誌也!”

“文信侯,老身拭目以待了。”

“夫人但挺得病體過去,自有水落石出。告辭。”

回到文信學宮,呂不韋徑直到了蔡澤庭院,將與寡婦清會晤的經過備細說了一遍,蔡澤聽得感慨不已。末了,呂不韋對蔡澤說出了一個一路思忖的決斷:挺身而出,力促秦王加冠親政!蔡澤大是驚訝,思忖一番憂心忡忡提醒道:“秦王奉法過甚,主見過人。我等大興文華化秦,最要緊者是化秦王於同道。如今,秦王是否與文信侯同心同道,尚不分明。若得一朝親政,又來另路,豈非後患?”呂不韋慨然道:“政道者,以時論事也,權衡利害也。嫪毐如此邪惡根基,分明我等死敵。此獠目下已經成勢,若不奪其權力,我等必為其所殺也!身死國亂,畢生心血毀於此等邪物之手,卑汙之極,寧如自裁!製約嫪毐,唯扶持秦王可也!至於日後秦王如何,綱成君,隻能另當別論了。”

眼見呂不韋淚光瑩然,蔡澤默然良久,終是一聲歎息。

一番計議,兩人將學宮諸事安置妥當,已經是天色大亮了。匆匆用了早膳,呂不韋驅車回了丞相府。各署閑散當值的吏員們深為驚訝,紛紛聚來領書署探聽意向。呂不韋聞聲出來站上台階,一拱手慨然道:“諸位,老夫年來荒疏政務,深為慚愧也!自今日起,老夫坐守丞相府,與諸位一起當值,能做得一件事便做得一件事,決不苟且!”吏員們一陣驚愕,相互打量著議論紛紛。

“各署照舊運轉。”呂不韋正色下令,“凡經老夫批示之公文,各署照令實施。但有梗阻,皆依秦法辦理。糾纏不下者,稟報國正監與廷尉府共同裁決。老夫倒要看看,何人敢在秦國違法亂政!”

“文信侯萬歲!”自感窩囊日久的吏員們一片歡呼,頓時精神大振,甚話不說疾步匆匆散開回了各自官署。半日之間,在外消遣的吏員們也紛紛聞訊趕回,丞相府又恢複了往昔的緊張忙碌。

呂不韋回到久違的政務書房,一時感慨良多無法入案,便到後進寢室沐浴了一番。及至換得一身幹爽袍服出來,呂不韋自覺精神振作了許多,坐進書案,鋪開一張羊皮紙又提起大筆,開始將早已在心頭蹦躥的話語一字一字地釘了上去:

籲請秦王加冠親政書

臣呂不韋頓首:諺雲,治國者舉綱。國之綱者何?君也。昔年先王將薨,依秦國法度考校遴選,方立子政為秦王,約定加冠之年得親政。而今八年,秦王二十一歲矣!太後與老臣受先王遺命秉政,亦倏忽老去,以致政務多有荒疏錯亂也。秦王自即位以來,觀政勤奮有加,習法深有所得,體魄強健,心誌亦成也。秦法有定:王年二十二歲加冠帶劍。是以,先祖惠王、昭襄王皆二十二歲行冠禮也。唯其如此,老臣籲請:當在明年春時為秦王行加冠大禮。太後將老,老臣更近暮年,若能在恍惚之期還政於秦王,則於國於民大幸也!秦王八年九月己酉

一時得罷,呂不韋長噓一聲擱筆起身,喚進了領書吩咐道:“此上書,除依式呈送雍城太後宮外,抄刻送全部國府大臣與王族老臣,當即辦理。”領書領命,將案頭墨跡未幹的羊皮紙放入銅盤捧起,匆匆到書簡坊去了。三日之後,呂不韋上書在鹹陽所有官署與大臣府邸傳開,情勢立即有了微妙的變化。大臣們始而驚愕,繼而紛紛然議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