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一遍,嬴政心頭已經亮堂,匆匆回到了那座曆代國君專用的大庭院。片刻間蔡澤來到,先稟報了人馬安置情形:所有儀仗騎士全部駐紮宮城外,所有隨行大臣分住秦王周圍三座庭院,內侍侍女仆役原居所不動。嬴政問蔡澤對蘄年宮是否熟悉?蔡澤說第一次來雍,還未及走得一趟。嬴政拉過一張羊皮紙邊畫邊說,將蘄年宮內外情形說了一遍,末了叩著書案道:“蘄年宮有得文章做,綱成君以為如何?”蔡澤笑道:“君上有主意便說,左右得防著那……老殺才!”蔡澤的“老鳥”兩字已衝到嘴邊硬生生打住,結巴得狠狠咳嗽了兩聲才換了個正罵。嬴政一笑:“該罵甚罵甚。各人是各人。”蔡澤不禁呷呷大笑:“我王明鑒也!各人是各人,說得好,大義在前!”嬴政叩著書案道:“我意,要連夜做三件事:一則,儀仗騎士全部駐紮宮城內,與精壯內侍混編成三隊,各守一門;二則,清查宮內府庫與城牆箭樓,看有得幾多存留兵器,可用者一律搬到該當位置;三則,北麵城牆外山頭,當有一支秘密斥候駐紮,隨時監視幾道山穀情勢,並約定緊急報警之法。目下,我隻想到這三件事,綱成君以為可否?”
“噫!老臣倒是未曾想到也!”蔡澤毫不掩飾地驚訝讚歎,“老臣原本謀劃,蘄年宮至多住得三五日,便要入雍預備冠禮。今日一見那隻老鳥如此做大,直覺冠禮要徜徉時日,隻想如何據理斡旋,全然沒想到萬一……”蔡澤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我王明斷!老臣即刻部署,也學學將軍運籌!”說罷霍然起身搖著鴨步赳赳去了。嬴政思忖片刻,又喚來趙高一陣低聲叮囑,趙高連連點頭匆匆去了。
次日清晨,蔡澤揉著疲憊發紅的老眼來了,未及說話軟倒在地氈上大起鼾聲。嬴政立即抱起蔡澤放到了書房裏間自己的臥榻上,教一名小侍女專一守候在側,出來對同來的王綰、儀仗將軍及內侍總管道:“綱成君年事已高,日後此等實務由王綰總領,你兩人襄助。”三人領命,當即稟報了夜來清查府庫結果:蘄年宮庫藏兵器三萬餘件,大都是舊時銅劍且多有鏽蝕;弓箭隻有膂力弓,沒有機發弩弓,箭鏃不少,箭杆卻大都黴爛;大型防守器械隻有三輛塞門刀車,急切間很難修複;糧草庫存倒是不少,目下千餘人馬可支撐得兩個月左右。嬴政聽罷道:“塞門刀車不去管它了。最要緊是弓箭。若能趕製得幾萬支箭杆再裝上箭鏃,便可應急。”內侍總管道:“從鹹陽王城運得幾十車來,隻說是冠禮賞賜用物。”嬴政揶揄道:“能從鹹陽運送,何有今日?目下之要,是不著痕跡不動聲色,一切都在蘄年宮內完事。”王綰思忖道:“蘄年宮庫藏尚有不少原木,以起炊燒柴之名拉出鋸開,內侍仆役人人動手削製,大約也趕得一兩萬支箭出來。”嬴政讚許點頭:“好!隻要不出大動靜。一切外事有我與綱成君周旋,你等隻緊辦此事。”
一番商議,王綰三人立即分頭忙碌去了。嬴政教書吏從典籍房找來蘄年宮形製圖,埋頭揣摩起來。暮色降臨之時,蔡澤醒來。兩人一起用了晚湯,嬴政堅持將蔡澤送回了大臣庭院,叮囑內侍不許蔡澤夜來理事,這才又回到書房翻起了書吏送來的蘄年宮舊典。四更之時趙高匆匆回來,稟報說已經探察清楚,大鄭宮沒有給蘄年宮安置人手,大鄭宮的內侍侍女大都不在宮內,說是隨嫪毐狩獵去了。嬴政覺得稍許寬慰,這才進了寢室。
三日過去,嫪毐未來蘄年宮,卻派黑肥老吏送來一書,說祭祀之物尚未備好,祭天台尚未竣工,冠禮還需稍待時日,吾兒在蘄年宮歇息等候便是。嬴政笑問:“假父說來飲酒,何日得行嗬?”黑肥老吏氣昂昂道:“假父日理萬機,該來自會來也!”嬴政依舊笑著:“假父既忙國事,嬴政理當前往拜謁撫慰。”黑肥老吏連連揮手搖頭:“不不不,假父長信侯說了,萬事齊備,自會來蘄年宮見王!”“啊——好也!”嬴政長長打了個哈欠,抹著鼻涕慵懶地笑著,“鹹陽忒悶,我正要出來逍遙一番也。給假父說,莫勞神費力,慢來,左右隻是個加冠,飛不了,急甚來?”黑肥老吏嘿嘿直笑:“是是是也,急甚來?左右不是殺人,怕甚來?”一邊笑一邊搖著肥大的身軀徑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