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8章 偏安亡齊(14)(1 / 2)

且略去太史公的諸如“君王後賢”這樣的偏頗評價,隻就事實說話,首先理出齊襄王時期的軌跡。燕國破齊的第二年,齊襄王被莒城臣民擁立即位,此後五年直到田單反攻複國,是齊國最後一次被動性的舉國戰爭。此後十四年,齊襄王複國稱王,權力完整化。這十四年中,齊國隻打了三仗:第一仗田單主政初期的對狄族之戰,有魯仲連參與,規模很小;第二仗是公元前270年(秦昭王三十七年,齊襄王十四年)秦國穰侯攻齊,齊軍大敗,丟失剛(今山東寧陽東北地帶)、壽(今山東東平西南地帶)兩地;第三仗是公元前265年(秦昭王四十二年,齊襄王十九年),秦軍攻趙,齊國應趙國請求而出兵救趙,迫使秦國退兵。很顯然,這三仗,第一仗是安定邊境,第二仗是完全被動的挨打,第三仗則是基本主動的維護邦交盟約(出兵救趙並非全然情願)。

救趙之戰結束,齊襄王便死了。

顯然,齊國從國破六年的噩夢中掙脫出來之後,國策發生了重大變化。

此前的齊國,是左右戰國大局的超強大國之一。在齊湣王與秦昭王分稱東西二帝之時,齊國的強盛達到了頂點。可是,在燕軍破齊的六年之後,齊國跌入了穀底。府庫財貨幾被燕軍劫掠一空,人口大量流失,軍力大為削減。

凡此等等,都使齊國不得不重新謀劃國策。應該說,這是齊國國策大變的客觀原因。在田單、貂勃領政的齊襄王時期,齊國的邦交國策可以概括為:養息國力,整修戰備,親和諸侯,相機出動。然則,田單迅速失勢,齊國失去了最後一個具有天下視野的大軍事家與大政治家。

從此,齊國開始了迷茫混沌的轉向。

齊國轉向,根源不在孱弱的田建,而在齊襄王與那位君王後。這雙人物,是戰國時期極為特異的一對夫婦。齊襄王田法章精明之極,善弄權術而又沒有主見。戰亂流亡之時,以王子之身甘為灌園仆人;及至看中主家太史敫女兒,立即悄悄對其說明了自家真實身份,從而與該女私通;後察覺大勢有變,又立即對莒城將軍貂勃說明了身份,於是被擁立為齊王。複國後畏懼田單尾大不掉,便聽信九個奸佞人物攻訐之言,屢次給田單以顏色;後得貂勃正色警告,生怕王位有失,又立即殺了九個奸佞,加封田單食邑;及至田單與魯仲連聯手平定了狄患,終於疏遠了田單貂勃,僅僅將田單變成了一個奔走邦交的臣子。田法章的作為,顯然是一個權術治國的君主,其正麵的治國主張與邦交之道,在實際上深受自己妻子君王後的影響。

君王後是個極有主見的聰明女人,當年一聞灌園仆人田法章(後來的齊襄王)真實身份,立即便與田法章私通了。其父太史敫深以為恥,終生不複見,君王後也絕不計較而敬父如常,由此大獲賢名。以致連百餘年後的太史公也不見大節,屢次發出“君王後賢”的讚語。《戰國策》載:因君王後極力主張恭謹事秦,很得秦昭王賞識,曾派出特使特意贈送給君王後一副完整連接的玉連環,特意申明:“齊人多聰明之士,不知能否解開這副玉連環?”君王後拿給群臣求解,群臣無一能解。君王後便拿起錘子將玉連環砸斷,對昭王特使說:“謹以此法解矣!”這是君王後強悍個性的唯一閃光,秦國不可能不察。田建即位的第十六年,君王後病危,叮囑馴順的兒子說:“群臣之中,有個人可以大用。”及至田建拿出炭筆竹板要記下來,君王後又說:“老婦已忘矣!”

一個如此聰敏頑強的女人,能在將死之時忘記最重要的遺言,可能麼?很值得懷疑。最大的可能是兩種情形:其一,平日已經將可用之人嘮叨得夠多了,說不說已經無關緊要了;其二,陡然覺得有意不說最好,教田建自家去揣摩,以免萬一所說之人出事而誤了自家一世賢名。後來,田建用了後勝為丞相。從田建的唯母是從的秉性說,田建不可能違背母親素常主張。是故,第一種可能性最大。

田建是個聰明而孱弱,且有著極為濃厚的戀母情結的君王。在其即位的前十六年裏,一切軍國大事都是君王後定奪的。君王後的主意很明確,也很堅定:恭謹事秦,疏遠諸侯。也就是說,對秦國要像對宗主國一樣的尊奉,絕不參與秦國與其餘五國的糾葛,將自家與抗秦五國區分開來,以求永遠地遠離刀兵戰火。這一主張在君王後親自主持下實際奉行十六年,在君王後死時,早已經成為植根齊國朝野的國策。孱弱而無定見的田建,加上著意而行的大奸後勝,齊國在事實上已經沒有了扭轉這種國策的健康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