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4章 權相變異(11)(1 / 2)

蒙毅終於拿起了文書刀,輕重適度地剝開了封帛。在小刀插進帛下的第一時刻,蒙毅心中怦然一動!不對,如何有隱隱異味,且刀感頗有黏滯?蒙毅很清楚,皇室封存文書皆用魚膠,也便是魚鰾製成的粘膠。慣常之時,魚膠主要用於製弓,《周禮·考工記》雲:“弓人為弓……魚膠耳。”此之謂也。然封存文書為求平整堅固,不能用麵汁糨糊,故也用魚膠。尋常魚膠封帛,既有堅固平整之效,又有開啟利落之便。蒙毅不知多少次地開啟過密封文卷,曆來都是刀具貼銅麵一插,封帛便嚓地開縫;再平刀順勢一刮,密匣平麵的封帛便全部開啟;再輕刮輕拉,密匣鎖鼻的封帛便嚓啦拉起;兩道交叉封帛的開啟,幾乎隻在片刻之間。可目下這刀具插進封帛,顯然有滯澀之感,且其異味令人很是不適,足證其不是正常魚膠。大巡狩之前,皇帝書房的一應物事都是蒙毅親自料理的,三桶魚膠也是蒙毅親自過目的,如何要以他物替代?

“敢請禦史大夫。”蒙毅向馮劫拱手示意。

馮劫已經從眉頭深鎖的蒙毅臉上看出了端倪,一步過來俯身匣蓋端詳,鼻頭一聳皺眉揮手:“甚味兒?怪也!”蒙毅心思極是警覺,對大臣座區一拱手道:“敢請衛尉,敢請老奉常。”大臣們見馮劫蒙毅有疑,頓時緊張得一齊站了起來——這遺詔若是有假,可真是天大事端也!原本若無其事的李斯也頓時臉色沉鬱,額頭不自覺滲出了涔涔汗水。衛尉楊端和已經扶著步履蹣跚的胡毋敬走了過來,兩人隨著馮劫手勢湊上了封帛。一聞之下,壯碩的楊端和茫然地搖著頭:“甚味,嗅不出甚來。”胡毋敬顫動著雪白頭顱仔細聞了片刻,卻一拱手道:“馮公明察,此味,好似鮑魚腥臭……”

“如何如何?鮑魚腥臭?一路聞來,我如何嗅不出?”楊端和急了。

“老夫嚐聞,行營將士大臣曾悉數鼻塞,足下可能失味了。”

“那便是說,封帛是用鮑魚膠了。”蒙毅冷峻得有些異常。

“敢問丞相,此事如何處置?”馮劫高聲問李斯。

李斯拭著額頭汗水勉力平靜道:“遺詔封存符璽事所,中車府令趙高說話。”

“趙高,當殿稟報。”馮劫大手一揮虎虎生威。

原本站在圈外的趙高大步過來,一拱手高聲道:“稟報列位大人:沙丘宮先帝薨去之夜,暴風暴雨,幾若天崩地裂,其時沙丘宮水過三尺,漂走物事不計其數。在下封存詔書之時,原本魚膠業已沒有了蹤跡,無奈之下,在下以宮中庖廚所遺之鮑魚,下令隨行兩太醫趕製些許魚膠封詔。在下所言,行營內侍侍女人人可證,兩名太醫可證,少皇子胡亥亦曾親見,在下所言非虛!”

“也是。”胡毋敬思忖道,“那夜風雨驚人,老夫大帳物事悉數沒了。”

“且慢。”蒙毅正色道,“此前三府勘定發喪之時,論定雲:沙丘宮之夜,皇帝先書遺詔,後有口詔。敢問中車府令,皇帝書定遺詔,其時風雨未作,如何不依法度立即封存遺詔?”蒙毅語氣肅殺,大臣們驟然緊張起來。

“稟報郎中令。”趙高平靜非常,“皇帝素來夤夜勞作,書完遺詔已覺不支,在下不敢離開。其時,在下隻將詔書裝進了銅管,皇帝便開始了口詔,沒說幾句驟然噴血了,便薨去了,便風雨大作了……在下非神靈,何能有分身之術?”

蒙毅默然了。趙高所言,不是決然沒有疑點。然則,要查清此間細節,便須得有種種物證人證;至少,皇帝書詔的時刻要有銅壺刻漏的確切時辰為證,否則無以舉疑。然則,當時不可能有史官在皇帝身旁,縱有也不會做如此詳細的記錄,若非廷尉府當做重大案件全力勘察,何能一時清楚種種確切細節?

“郎中令,還有勘問處否?”李斯在旁邊平靜地問。

“目下沒有了。”蒙毅淡淡一句作答。

“馮公意下如何?”李斯又對馮劫一問。

“啟詔!”馮劫大手一揮。

蒙毅再不說話,文書刀割開了黏滯的鮑魚膠,鑰匙打開了銅匣,掀開了匣中覆蓋的第一層白綾,又熟練地拉開了第二層銅板,這才捧出了一支銅管。對這等銅管,大臣們人人都不止一次地接受過,可謂人人熟悉其製式,一看便確定無疑是皇室尚坊特製的密件管。馮劫一聲無誤宣示,蒙毅便剝開了封泥,掀開了管蓋,傾倒出一卷筒狀的特製羊皮。蒙毅將黃白色的羊皮雙手捧起,捧給了馮劫。

“好。老夫宣詔。”馮劫對詔書深深一躬,雙手接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