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想了很多話要跟你說,還怕自己時間不夠,練習了好幾次,但現在突然不知道說什麼了。”
亞瑟剛要開口,格蕾蒂斯卻打住了他:“聽我說,我怕來不及說完。”
他的臉色幾乎和她的一樣蒼白,從不知恐懼為何物的亞瑟王,甚至能狠下心把她比如絕境以求後生的他,現在,正陷入越來越深的懼怕漩渦。
“你不用想著救我,因為我很明白我馬上就會死。沒什麼可怕的,在很早以前我就已經做好了準備,在我決定實施計劃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經把生死置之度外了。唯一讓我難過的是,傷害了你,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那樣弄疼你,但如果不把我的力量注入你的體內,就沒有辦法把那些禁忌力量牽引出來。”
她看不到,他的眼睛因為極度的痛苦變成了紅色:“你什麼都不說,故意讓我以為你要殺了我?格蕾絲,你憑什麼自己承擔一切,憑什麼要我看著你死,憑什麼……自己決定。”
格蕾蒂斯努力微笑道:“因為你不會答應。還記得嗎,我問過你,如果我們倆必須有一人死,你會如何選擇。”
“我一個都不選。”
“可是你也知道,這是注定的。你隱瞞了那個預言,我卻知道了,而且發現它是對的。如果我不把那個契約毀了,死的就是你,而我,絕不可能活在沒有你的世界。”
“嗬,格蕾絲,你高估我了,你以為你死了,我就能獨自活下去嗎?”
“你會的,你是王。”
亞瑟突然狠道:“你信不信,如果下一刻你死去,我隨後就會跟上。”
“你必須活著。”格蕾蒂斯冰涼的手費力地握住他的手,“你記不記得我把那顆白色的石頭給你,說是欠你一份禮物,我現在送給你。”
“我不要,我什麼都不要,我隻要你。”
有多久沒有聽到他對她說這麼任性的話了,明明應該高興,卻忍不住眼睛發酸。曾對自己說過千萬遍,最後關頭絕對不能哭,要把微笑留給他,可是,當死亡的腳步離她越來越近的時候,她突然很害怕,不想死,不想離開這個世界,卻已是無能為力,如果隻是把洛特帶回地麵,她並不會死,但如果讓她純淨光明的力量猛然混入巨大的黑暗力量,這隻能說是自殺行為。
可是,她心甘情願。
格蕾蒂斯握著亞瑟的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我走了,還有他陪你。”
亞瑟驀然睜大了眼睛。
“你以為那個時候我對你用了幻術?那都是真的。這份禮物,你一定收下,我用我最後的力量保住了他。”
亞瑟幾欲開口,卻遲遲不能言語。為什麼要在這個最絕望的時候給予他這個他無法拒絕的禮物。
原來如此,她什麼都安排好了,從一開始讓他誤以為她變了心,一怒之下將她強行留在洛特,在那幾日與他纏綿,一點點地把他身體裏的力量引到自己身上,消耗掉自己的能量,又在身體衰弱的情況下懷上了他的孩子。難怪她每日昏昏欲睡,臉色一天比一天蒼白。
她沒有給他留有任何選擇的餘地,他卻無法因此責怪他。
他以為他為她付出了那麼多,可是她一次就還清了,還讓他欠下了永生永世還不完的情。
格蕾蒂斯的呼吸一下子變得急促,黑色圖騰已經布滿了她的身體。亞瑟感到她最後的生命在他懷裏飛速地流逝,他卻無能為力,自以為可以逆天的他……什麼都做不了。
格蕾蒂斯用盡最後的力氣,睜著空洞的眼睛,雖然看不到,但她知道他就在眼前:“有句話我從來沒有對你說過,可是如果現在再不說,就不會再有機會了,原諒我的自私,在最後還要讓你難過。”
格蕾蒂斯用力睜開又要合上的眼皮,艱難地說:“……我愛你,比你想象的多得多。”
已經蓄滿的淚水再也不受控製地從黑色的眼眸中滑落下來。
她一直緊握的左手慢慢攤開,黑色的戒指安靜地躺在掌心。
“我還有資格戴上它嗎?”
他將塔塔麗戴入她的無名指。她笑了,雖然他幾乎看不出她嘴角的幅度。
“親親我,最後一次。”
他的嘴唇吻上她冰涼的嘴唇,鹹涼的淚水滲入口中,不知道是誰的眼淚。
很久,很久,他吻著她,卻再也沒有得到回應。
在佩裏奧滅國大戰前夕,塞得裏斯大陸元年18997年,格蕾蒂斯公主,亞瑟王第一王後,長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