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在這兒是不會停的。
遙遙無望的天際混著卷天蓋地的白色。時間,也沒了概念。
厚厚的雪埋葬著生機勃勃,狂舞的風鞭打著四季盎然。
一脈雪山拔地而起,探入九天。它們帶著冰雪的高傲與尊嚴,毅然佇立於此。其中一座最高的雪峰站在群山之後,似乎再後退一點,便會脫離這孤獨單調的世界。然而,它隻是昂首挺胸的,注視著凡塵的芸芸眾生。
那最高的雪峰腳下,兩個人正登山趕路。
一高一矮,一大一小。
那個中年男子八尺有餘,隻身著白袍,單薄的衣衫被冷風吹鼓起來。不過四旬年華卻染白了頭發,與雪一同在風中飛揚。劍眉星目的臉上留著零星胡須,雜亂中透著釋然。然而奇異的是,他的右手手腕處,有著一個刺青。在被寒冷包圍的風中,袖口翻騰露出了那個刺青。是一個字——易。
男孩長相清秀俊俏,目光炯炯有神。小小年紀卻透著一股堅毅的性格,背後背著一把長劍。鼻上有著一顆小小的黑痣,長在左邊。走起路來昂首挺胸,這崎嶇的雪山路卻也難不倒他。
“父親,蘇公真在這伏山嗎?”男孩抬起頭來,輕聲問道。
“嗯。不用擔心,最多一炷香的時間我們就能趕到了。”男子摸摸愛子的頭,細心回答著。可男孩不會察覺到,父親眼中閃過的悲涼不舍。
兩人也不多交談,一直趕著路。
不多時,兩人便走到了山頂。
白雲似乎被山巔踩在腳下,猶如仙境。抬頭一望,天空出奇的晴朗,就像一塊藍色寶石鑲在那裏。眺望前方,什麼都沒有,所有的所有凝成一條線,無限延伸著。
巔峰之上,依舊寂寥。
男子拉著愛子,靜靜的站在原地。雙目掃視之間,精光爆射,想要把一切都看透。雲霧繚繞之中,一道人影緩緩走來,站在兩人麵前。
“天星,好久不見。”來者是一位七旬老者,花白的胡子讓人覺得此人就是一位精力衰減的年邁之人。
男子凝視著老者,並不答應。拳頭卻握得緊了。
“蘇公,我以前一直都當您是我的最敬愛的尊師……”男子深深的吐出一口氣,吐出那些陳年往事。
“可是,您居然為了自己,殺人成魔,滅掉‘十闕’中的七闕,讓整個天下陷於恐懼與死亡……”那些慘死之人的麵容此時就湧現心頭,男子心頭不由一緊。
男子緊緊的握著孩子的手,試圖冷靜下來,可不爭氣的眼淚已經在眼眶打轉,悲傷緊緊的扼緊了心髒,幾乎要使人窒息。
蘇公負手而立,看著麵前的悲傷人兒說:“凡塵的芸芸眾生,不論怎麼修煉,依舊是無法脫離‘人’!這人性的醜惡,讓得每個人都變成魔鬼……”
“可我到如今也想不明白,我那受萬人尊敬的師父、堪稱天下第一的人,居然也會如同怪物魔鬼一樣,無理由的殺人如麻……”天星心中的悲憤達到極點,幹脆閉上雙眼不去看,手又抖得厲害了。
蘇公欲言又止,一會兒搖頭一會兒晃腦。沉默了一會兒,蘇公說道:“今天,你是想有個了解吧……”
天星遲疑的一笑,笑得卻比哭還難看。“今天,我便與你來一場生死決鬥!”洪鍾般的聲音傳入九霄,震天動地。
蘇公本無悲無喜,聽到此話,居然欣慰的點頭道:“我教你三十年,畢生所學皆傳授於你。如今,便來一場本門最大的一場決戰!”
天星轉頭看著身旁愛子,對蘇公道:“若這一戰,我身消道逝,請師父…幫我撫養這孩子長大……這是……我這個做徒弟的最後一個請求……”天星淡淡笑著,看著孩子,看著師父,想自己即使死了,也何嚐不是解脫。
蘇公輕輕的點著頭,表示同意。
男孩聽著兩人的談話,驚慌的說:“父親,為什麼要蘇公撫養我?我不想父親離開!”說著便跑過去想抱住父親。天星一狠心,揮手彈開孩子,並點中他的穴位,讓他暈了過去。
天星又從孩子身上取下長劍,手腕翻飛,劍指天南。
風雪狂舞,天地陷入昏暗。
還未看清兩人如何竄出,便已歸位。也沒明白兩人怎樣拔劍出招,就已過招對拆數百招。
昏天暗地中,渾厚如大海的內力碰撞著交拚著,瞬間移平了一座小山丘。
天星出劍,蘇公出掌。肉體與金屬的碰撞,天星也沒占到任何上風。蘇公無窮變幻,刁鑽凜冽比天星略高一籌,便以巧勁牽引著天星的招式,借力打力。而天星天資卓越,自創的招式層出不窮,讓人防不勝防。
風雲叱詫間,蘇公突然出招一緩,便被長劍追上。遙遙飛來的長劍眼看要刺中蘇公命脈,蘇公手腕一轉,拍中天星的手腕。
啪嗒一聲,長劍落地。天星隻覺得由手腕處猛地衝入一股強勁的內力,猶如龍虎之勢,侵襲著經脈。不一會兒,這股內力便傳遍全身,讓他疼得幾乎要暈過去。
就在這時,天星腦袋猛地嗡嗡一響,想起了許多事。
師父擅長的是劍法,為何用掌?
師父的內勁渾厚磅礴,大氣凜然,為何會如此野蠻刁鑽?
一時間,天星疑惑不已。
蘇公看著天星那搖擺不定的疑惑眼神,突然鬼魅一笑,說道:“雲天星啊雲天星,如今可算栽在我手上了吧。”此刻蘇公說話的聲音居然十分的尖銳刺耳。
雲天星一聽到這聲音,全身不由得一顫,難以置信的說道:“你是……你是魔音!”魔音嘿嘿一笑,撕掉人皮麵具,露出了一張邪魅妖嬈的男人的臉。“沒錯,就是我魔音。”
就算雲天星千算萬算,也怎麼都不會想到,這個魔音會橫插一腳。
所以……
精神突然一片恍惚,雲天星想起過去那些每晚折磨著他的噩夢,其實都無關自己最敬愛的師父啊。這麼些年,自己一直被騙……
雲天星苦笑一聲,笑自己果然被情這一字困得無處可逃,傷得遍體鱗傷。
感受著體內的那股內力,他自知是無法活下來了。
孩子?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