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孫尚香挽歌三----趙雲來訪(1 / 2)

由於白帝城的位置在長江三峽中,三麵環水,背部靠山,故城郭依著山勢自半腰逐漸往頂端延伸建築,並鑿有陡峭的石階可供攀爬至城內,合著兩旁的參天大樹,綠蔭濃密,粗幹的枝椏層層交錯在堅硬階梯上,遮蔽了豔陽的熾烈,撒下了斑駁的碎影,給穿著一襲素白錦袍上有長在奇險峻嶺蘭花刺繡的趙雲頓覺一陣涼爽,且未停下疾行的腳步,再登上了幾百個石階後,臉不紅氣不喘地來到守護關隘的衛士前,直接亮出了隨身攜帶的碧綠玉牌,以漢隸雕鑿的〝趙雲〞二字在光芒的投射下熠熠生輝。

其中一位衛士瞧見趙雲的品階表征,沒有多加刁難,便有禮貌地說,“趙將軍還請稍待,容小的進去通報丞相。”

趙雲朝他們兩個衛士客氣的一頷首,“那煩請跟丞相呈稟一聲,趙雲攜次子趙廣來訪。”

“這個自然。”衛士恭敬地作揖,便轉身進敞開的大門,留下趙雲和尾隨在身後一位穿著厚重鎧甲,腰際斜配一柄青釭劍的趙廣立在原地。

不多會兒,那名進門的衛士即迅速小跑至趙雲父子麵前彎腰說,“稟趙將軍,丞相有請。”

“好的,我知道了。”趙雲略側首對離他有三步遠,眉眼神似他二十五六歲的趙廣說:“廣兒,進去吧。”

趙廣溫文儒雅的容貌含有一絲嚴肅,淡淡地道:“是,父親。”

兩個人一前一後踏進葫蘆型的城門,穩健的一路走過亭台樓閣,小橋流水的精致庭園,盡入眼底的是四月春季明媚風景,舒適宜人,饒是在戰場廝殺多年,習慣血流成河,屍橫遍地殘酷場景的趙雲,不禁暗暗在內心讚歎劉備把永安宮規整的小巧玲瓏,不失典雅的氣派,相較在許昌曹氏一族遺留的雄偉宮室,更能體現劉備在此城的用心,既不奢糜金箔,亦不勞民傷財,取些成都產的木材,聘請手藝絕佳的工匠,在前城的基礎修葺了一番,當作是南取孫權的臨時駐地。

如今孫權的政權已投降劉備的腳下,俯首稱臣,這座白帝城永安宮自然是另當劉備巡幸的離宮擱置,怕是劉備鞏固在洛陽的帝王之業後,就不會返回益州居住,老死在洛陽了----這座白帝城,不是任它荒廢,要不就是按年節撥錢下來把破敗處一一整理,準備迎回劉備的子孫暫住。

熟料,他想的兩者並未實現,卻是迎接了一位身分至尊至貴的人在此養病。

孫尚香。

一思及這三個字,教他的心驀地一痛,似有萬箭鑽心的力戮感,狠狠撕扯胸膛的肌理,要把奔騰的鮮血盡撒在蒼穹土地上,至死方休。

他疾行的步伐滯了一滯,曾經年輕的俊秀臉孔沐浴在白帝城難得露臉的驕陽之下,潑墨的雙瞳微微瞇起,遙望著懸掛在一棟宮殿上的木製匾額,垂在雪白束發兩側駝色流蘇輕輕地蕩過兩腮,麻癢他的皮膚,像極了她的呼吸吐在他的毛細孔,激起一陣陣曖昧的疙瘩,不由自主,他腦海迅速翻飛往昔和她種種的共有回憶,定格在他跪倒她裙角,磕首哀哀的利用她對他的戀慕,求她以劉備的妻子傾盡神思襄助劉備完成一統大業的偉誌時,他們兩個注定了有緣無份的悲慘結果。

這是他一手造就的局麵,讓劉備代替他的位置照顧她一輩子,跟她生兒育女,賦予她驚世絕豔的才華有施展空間,得到蜀漢文武的愛戴,劉備專情的疼寵。

一切的一切都是他掙紮一段日子做出的決策,並付諸實行,但也把兩個人推向了不歸路。

是不是早在長板坡的初遇,他本不該對她動心,才不會有後頭的心碎?

是不是在赤壁的那一重逢,她話裏話外隱約透露著希望他能朝劉備提親,盡快確認兩個人的婚事,是不是彼此就不至於擦肩而過了呢?

他們兩個走不到一塊兒,連手也無法牽在一起。

今世欠她的太多,若有來世,她不是東吳孫堅的女兒,孫權的妹妹,他不是赤膽忠誠的趙子龍,劉備的部屬,或許他們還有機緣成為一對鶼鰈情深的夫妻,他會傾盡所有的心力對她好,將她放在心頭上嗬護,不使人欺負她,羞辱她。

他能給的承諾僅止於此,多的就沒有了。

他身不由己,她亦身不由己,兩個人的命運終究兜不到一個方向,宛若夜夜隔著一條銀河相望的牛郎織女,各有各的苦衷,各有各的悲哀,然而牛郎織女是不思工作,怠惰天職被罰每年七夕團圓一次,他和孫尚香憑借著世俗的君臣倫理,相望不相親,隻要不小心逾越一點點了該守的本分,世俗的唾沫就足夠淹死他們兩個人了,於公於私,他不會冒這個險把兩個人搞得身敗名裂。

但在每次的午夜夢回中,她豔若桃李的五官帶著一抹絕望,緊閉慧黠的雙眼,哭的梨花帶雨啞著甜糯的嗓音說,“趙雲,你太讓我失望了,隻因為劉玄德假惺惺的對你哭上一場,在朝你下跪叩幾個頭,就要放棄爭取我的機會了嗎?那好,如果這是你的希望,我必然會努力的達成它,與劉玄德生兒育女,幫他複興漢室登上帝位,那時候,你就隻能跪在我的腳底,做一個身先士卒的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