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良約雖是用開玩笑的方式朝她規勸,可字字句句落在她的耳朵,跌墜在她企圖想要平靜的心湖,終究是激蕩起了數圈漣漪,波波拍動她敏銳的神經,牽引太陽穴在隱隱抽蓄,撫摸竹簡的纖纖五指跟著在微微的戰栗,眨眼間便分泌出一層密密麻麻的細小汗珠,沁濕了軟嫩的掌心,染暈了竹簡上剛勁挺拔的字跡,一團又一團的墨漬在她的指尖所拂之處,皆如雨後春筍般,開了一朵朵的小花,蜿蜒在枯黃被刀削成工整的竹片上,怵目驚心。
等到劉晏歡一醒神,定睛一瞧竹簡的內容,察覺諸葛亮閑時抄錄的筆墨都教汗水毀的差不多,難以辨認何字是何字,段落是何段落,嚇的她趕忙把竹簡攤回桌麵,無措的貝齒輕咬住紅潤下唇,雙眼氤氳著薄薄的水霧,迷茫地望著仍在專注閱讀心得的諸葛亮。
末了,她將滿腹的愁思化作嘴裏的第二聲長歎,再度閉了閉雙眼,把全部的情緒納回深深的晦暗之中,不教其他人探知,複睜眼時,她裝作一副嘻嘻哈哈的爽朗,向左側的貼身大ㄚ鬟君嬣出聲,“君嬣,妳來,我有件事情要囑托於妳。”
“是。”君嬣一聞劉晏歡的呼喚,把手裏的紈扇擱在案桌上,朝她一絲不苟的福了福身,柔聲問道,“請問公主有何吩咐?”
“妳去我的寢居遣幾個女婢將姊姊一早拿的布匹,幫相父裁製的衣裳送來,我自有用處。”劉晏歡平日隻愛帶著兩個服伺的大ㄚ鬟到處走,不喜歡後麵動不動尾隨一大串的宮女太監尾巴們,盡顯皇家公主的尊貴,故而劉良約托付給她的幾匹蜀錦和按月替丞相裁製的新袍服,一律被擱在了永安宮的右方側殿,等她得了空在差人回去搬到諸葛亮臨時設置的議事書房,讓諸葛亮親自過目。
一則是要轉移諸葛亮的注意力,使他沒有多餘的精力追究她不小心損毀竹簡字跡的罪孽;二則她蠻好奇諸葛亮第一次見著劉良約跟錦裏繡娘研發新布匹的模樣,會是怎生的大吃一驚?或者是笑到合不攏嘴的快意,是多麼的扣人心弦…想想,她忽然感覺到迫不及待。
“是。”君嬣娉娉婷婷的一福,頗有公主身邊第一ㄚ鬟的沉穩風範,“還請公主稍等,奴婢這就回殿閣差人去拿。”說罷,她立馬踩著迅疾的步伐,銜命朝門口離去。
劉晏歡望著君嬣的背影漸行漸遠,消失在敞開的木扉後,她低垂著如羽扇濃密的睫毛,從布滿瑩白梨花的袖口掏出一條粉色帕子,緩緩地擦了擦沾在手指和掌心的一道道烏黑痕跡,待收拾得差不多了,她把帕子折迭整齊放回袖子時,恰巧諸葛亮看畢她所寫的五卷竹簡心得,抬首喚道,“二公主,妳的心得臣已經看完,現在有幾個問題想要請教妳,不知道妳現在是否方便?”
劉晏歡自座位盈盈的站起,恭敬地朝諸葛亮拜了一禮,以全師徒的情分,“還請相父不吝指教。”在優雅的行動舉止間,帶出了在燭火投射下曲裾陣陣如蒼芎空靈的藍,似有淡淡的一縷白色雲絲飛逐,衣裳在一飄搖,且像彌漫在大海的碧青色,有一陣陣的浪花在拍擊岩石,激起了無數壯闊的雪堆,掏盡了多少憂愁的煩悶。
彷佛一昂首,就能凝望的到頭頂晴天,是距離自己如此之近,近的伸展雙臂便能牢牢地擁抱;彷佛一側耳傾聽,終日不歇的驚濤裂岸〝沙沙〞連綿聲響,滌洗埋藏在胸臆的塊壘,盡消憂愁。
饒是諸葛亮在怎麼遲鈍,亦是察覺今日劉晏歡穿著的衣料跟往日大相徑庭,減了枯燥的單衣包裹陽剛味,多了女子的嬌憨,一掃習武的暴戾,恢複她作為閨閣女兒家的純真浪漫,在襯的斜簪一襲如瀑青絲的小小檀香扇,其中在盤繞扇柄的區域隻點綴了幾顆小若拇指般的渾圓珍珠,插在幾隻藍寶石薄紗翅膀的蝴蝶發釧,與鬢邊的一朵朱紅的時鮮茶花相映成趣,更把劉晏歡遺傳到劉備眉宇間那股溫潤誘發的如清泉流淌,一點一滴灑在她藍中含有青碧的曲裾上,伴著粼粼的水光折射朗朗的顏彩,天水共一色,她精巧的五官就如夏日蓮花綻放在這天水的中央,迎著清風日月,傲然獨立。
他黑白分明的眸子閃爍著一抹激賞,但外表仍不顯山不露水地說,“二公主,為何司馬遷會將西楚霸王項羽的生平事跡列在本紀呢?本紀應該用來記載三皇五帝至漢武帝的經曆,非帝王所不得列,司馬遷這麼做是有何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