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人生若隻如初見（四）看著一貫聒噪的老鬼異常沉默，棚屋裏的氣氛好像正在往尷尬的方向醞釀。忽然有個臭蟲飛落在了石頭原本就補丁摞補丁的、衣不成衣、褂不成褂的外套上，小石頭一個爆栗將那家夥彈得老遠!渾身盔甲的臭蟲躺在地上，使勁用後足劃呀劃呀劃著地，極力希望能爬起來。石頭撲閃著眼睛看著它，桐油燈照得一切有些森白，石頭臉上掛上了一抹嘲諷的笑，卻轉瞬即逝！扭頭拉開破損的柴門，忍不住愣怔了一下，這個多嘴的老鬼當真沒有什麼要嘮叨的嗎？大步流星的奔跑開來，身後的冷風帶來一句話：“混不下去就回來！我一直會在苦水鎮！”是老鬼，這家夥硬是把氣氛搞得淒淒慘慘戚戚的，受不了!不過怎麼感覺心頭注入了一股暖流，已經發軟的腿跑起來似乎比剛才更有勁兒了！苦水鎮外，黑漆漆的天，黑漆漆的樹林，沒有一顆星子能幫助石頭辨別方向。好在母親是九黎山外獵戶的女兒，祖祖輩輩在大山裏討生活，這點小事當真難不倒小石頭。逆著風，馬上就可以看見馬車了，可眼前卻仍舊一片空虛，小石頭的心一直往下沉！在原地轉了一圈又一圈，仍舊看不到馬車，小石頭的身體隨著下沉的心一起癱倒！或者是剛剛跑的太急了，小石頭趴在泥濘的小道旁幹嘔起來，那陣勢好似欲將五髒六腑都嘔出來了，淚水如急雨般刷刷落下，“騙子，壞蛋，死騙子、死壞蛋！”一邊哭一邊碎碎咒罵著，哭的像個真正的孩子......“背後罵人可不好！.......”天籟一般的男聲再度響起，有些飄渺，石頭如遭到一個悶雷襲擊，背脊弓著，石化一般趴在稀泥地裏。“走吧，紅光！看來這小家夥是不屑與你這個壞蛋、騙子同乘一輛馬車的！”天籟的男聲摻雜了一絲妖孽......可在馬車騰空而起的一刹那，小石頭一躍而上，順利地搭上了順風車！......泥巴裹住的雙腿在雲端晃啊晃，一旁駕車的紅光時不時扭頭看著他，笑的很燦爛，後來小石頭才知道，原來紅光這家夥也可以留下了！駕車時有些無聊，紅光悄悄告訴石頭，剛剛公子的四大侍女來了，要不是自己一直提醒公子,興許公子真要忘記你這個小臭蟲了！“小臭蟲？臭貓？臭老鼠？難道自己真的、真的有那麼臭嗎？”石頭瞬間蔫兒了！紅光說完這句話後便發現，身旁的小石頭瞬間沉默多了，也許是跑累了吧，紅光自我安慰著，並不覺得自己的話殺傷力有多強！同樣身為孩子的紅光還沒弄明白，有些話心裏想想便可以了，真話說出來難免刺傷別人的自尊，雖然有些人看上去好像並沒有自尊！第一次駕車上雲端，視野太過寬闊，路太過坦蕩，又有迷轂指路，又是寶馬駕車，自己這個駕車人也變得可有可無，紅光有些不適，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找小石頭搭話！好在小石頭的自尊心真的沒有那麼強，片刻便完全恢複了先前咬不爛、砸不扁的模樣。打開話匣子，兩個小孩聊起來便沒完沒了，完全忘記了身後車廂內的主人存在！語言最能促進人與人之間的感情，不分階層、年齡、貴賤。我們的石頭偏偏最具有語言的天分，他把這歸結於小時候聽林子裏的鳥語聽得多，母親常常為此啞然，當然這些都是他還有母親時候的舊事了，不提也罷！現在他篤定，這嘴碎是遺傳，不來源於母親必然就是來源於那未曾謀麵的父親！他還邪惡的想過，嘴碎的父親必然是用這門絕技哄騙到了母親，又絕情的拋棄了她和他，所以石頭心內最恨欺騙！當然在石頭心裏，善意的謊言可算不上欺騙，他一貫堅持認為，這一生自己從未真正欺騙過誰，除了自己！紅光是來自大海邊的孩子，心性如大海般沉靜透明，頭次出遠門，先前從未經過世事，一時三刻後已經完全把“老油條”般的石頭當做自己的小弟弟了！石頭告訴紅光，自己挨追打是因為**了臨江樓薛掌櫃剛剛娶得的青丘國的續弦，看著紅光不可思議的眼神，又尷尬的解釋：“不過隻是趁她蓋頭沒掀開前摸了兩把她的手，沒什麼！不過她的手可沒薛柔的手滑嫩！”石頭的眼神飄渺起來，似是無限向往薛柔的小手！“對了！薛柔是薛老板的閨女，尚未婚配，可惜足足大我八歲！”石頭轉頭看紅光，發現紅光不動聲色的從自己身旁挪開了些許，眼中有見到洪水猛獸的驚詫,石頭驚覺自己說過了，臉難得一紅“我說紅光大哥，我就愛吹牛皮，慢慢你就知道了啊！......我不是壞人！”車廂內傳來了公子爽朗的笑，貌似公子從東海一路而來的笑都沒有這一天的多呀，紅光納悶的想著，石頭卻翻身跪著，將腦袋伸進簾子內，髒兮兮的雙腿搭在簾外，“朱宣大人請受小的一拜！”白衣公子頗有深意的瞧了瞧車外的紅光，這家夥當真應該曆練曆練了，“怎麼？才空聊了幾句便把紅光收買了？”“小的不敢，隻是知道了剛剛大人在白水台見了朱雀、白鳳青鸞、紫燕四大貼身侍女，小的不該以那個......小人之心......那個.....度大人之腹！”白衣的朱宣公子瞧著他難得的結巴，笑意更深了！“不是說有家傳的寶貝要獻給大人我嗎？怎麼不見呀！”朱宣公子漫不經心的問道！果然天神也是貪財的!石頭忙抬眼自作尷尬的笑道：“大人明鑒，小的就愛吹些牛皮，回苦水鎮一趟其實是想拿回娘親給的遺物，其實家中並沒有什麼值錢的寶貝。方才天神大人一眼便瞧透了小人想搭車的心思，小的再不敢欺瞞了！”石頭一邊說話，一邊用餘光瞟著朱宣大人，似乎看到了大人不滿的神色，連忙道：“不過......”朱宣原本因著這家夥自圓其說的好本事發笑，聽到他還有後招，眉角微微挑了挑，作出一副感興趣的樣子，心內也真正的對眼前這個小家夥越來越感興趣，隻得配合著小家夥演戲：“哦？......”尾聲拖得長長的，帶著些許鼻音，磁性的聲線招搖出說不清道不明的魅惑和優雅，一副“什麼寶貝？說來聽聽！”的樣子。那份優雅和自得讓石頭感到些許不自在，對麵之人竟在短短一瞬讓自己真正明白了說書人說的“雲泥之別”是個什麼意思！想不到自己在白衣大人麵前竟然嚐到了從未有過的自慚形穢的味道！不動聲色的扭了扭身子，壓了壓劇跳的心髒，石頭洪聲道：“稟大人，其實......其實小的是有寶物的.....”朱宣公子眸光一亮，小石頭沒注意繼續道：“小的聽母親說，小的自小就生得七竅玲瓏心，鎮上有個算命的說，神族最最稀罕這玩意兒煉丹煉藥，小的自願把這寶貝獻給大人！”聽了小石頭的話，紅光一頭黑線，無語望蒼天！朱宣臉上有一抹釋然之色一閃而過，原來這個小家夥自己不知道身上當真有寶貝，緊抿住唇間的笑意：“童子之心？......大人我還未到需要進補的年齡!不過......”朱宣公子優雅而白皙的食指停在隔著石頭心口半寸的虛空裏，戲虐的指著他的心口處道：“先寄存在你這裏，需要時我自會來取回！”這般妖孽的話語配上天神般溫暖的容顏，輪到石頭無語望蒼天，可惜隻能望見從車簾外投進的一縷陽光，順著陽光的射線低頭看見朱宣公子手指上金色的汗毛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石頭仿佛能感受到那指尖的溫度，是那般溫柔多情，可是石頭的心卻是拔涼拔涼的，有些事開弓沒有回頭箭，罷了，有舍才有得！石頭狠命的點了一下頭，“是！隨時恭候大人取回！”說罷，抬眼天真的笑著瞧著名叫朱宣的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