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漢嘴裏叼著一支煙頭,麵無表情地看著天。他夾著煙頭的手,還算幹淨,身上破爛不堪的卡其色西裝沒有紐扣,上麵沾了層層汙垢。他用力吸著煙,眼看煙頭就要燒到手指,這才依依不舍地扔到地上。
他稍微一動,西裝裏麵的深藍色毛衣就會往上跳,露出肚皮。原來那是流浪漢不知從什麼地方撿來的女式毛衣。他腰間用一條破爛的保暖內褲紮成腰帶,腰帶的邊角處劃成破破爛爛的布條,與蜂窩式的發型交相輝映。
“啊,謝謝你。”蘇梓情緊緊攥著錢包,怯怯地說,並四處去看有沒有人經過。她唯恐眼前缺錢的流浪漢會來搶她的錢包。
平心而論,她對眼前的流浪漢的感情很複雜,既有滿懷感激,又多多少少帶著幾分嫌棄。
她不是嫌棄他衣衫肮髒,而是不明白他二十多歲的人,有手有腳,為什麼寧願躲在死巷子中做流浪漢?
流浪漢一聲不吭,到牆角坐下,把身子蜷縮成一團。蘇梓情這才發現,牆角的沙土邊上,鋪著破破爛爛的被褥。被褥一頭擺放著殘破的搪瓷缸,搪瓷缸中放著十來個煙頭。
原來,流浪漢一直蜷縮在這裏,剛才搶劫者和蘇梓情進入巷子的時候,都沒有注意到他。他也沒有什麼武器,說一棍子敲死搶劫者,隻是嚇唬他而已。
蘇梓情心底生出幾分暖意,她咬咬牙,從絨線包中取出一百元,遞給流浪漢,說:“給你的,謝謝你救了我。”
流浪漢抬起頭來,木然地看她一眼,擺了擺手,便把頭埋到被褥中去了。
蘇梓情手足無措地站了幾分鍾,一眼看到他的搪瓷缸,像是想到什麼一般,對他說:“你等等我。”說完,轉身向火車站跑去。
蘇梓情一口氣跑到火車站的超市中,花五十元買了十盒方便麵,又花三十元買了一盒大前門香煙,用塑料袋裝起來,重新跑過七條街,去死巷子尋找流浪漢。
結果,當她回去的時候,那漢子卻已經不知所蹤。
地上,有一支快要燃盡的煙頭在散發著曖昧不明的火光。顯然,他才走沒多久。
蘇梓情怔怔站在原地,心裏悵然若失。
來到這個繁華而陌生的都市,唯一讓她感覺到一絲人情溫暖的,竟然是個流浪漢。而這個流浪漢,又很快從她的視野中消失不見,仿佛從來不曾來過一般。
在火車站廣場上等待三個半小時後,蘇力天終於趕來了。
蘇梓情上次見弟弟,還是兩年前的春節。接下來的兩年,弟弟都以學業繁重和路費太貴為理由,不曾回鄉。
“力天,你比以前瘦多了。”蘇梓情看著比自己足足高半頭的弟弟,本來想和他傾訴遇劫一事,話到嘴邊,說出來卻是這句。
蘇力天留著鮑魚刷頭,走起路來頭發往上翹,他鐵青著臉問蘇梓情:“姐,不是讓你在家好好照顧爹媽嗎?你怎麼也跑到城裏來?”
蘇梓情眼圈發紅,把家裏的情況說了一遍。蘇力天聽後,沉默半晌,才說:“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