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梓情和江世醒的心也一如秋風掃落葉一般凋零。他們的旅行社從籌備到開張,三個月過去,連一單生意都沒有接到。在房租和水電費的壓力下,他們做了最壞的一個打算,就是關門大吉,再重新做回原來的工作。蘇梓情繼續去發傳單,江世醒繼續做他的送水工,他們心裏都有些惶惶不安,唯恐這一天真的會到來。
然而不管他們怎麼想,怎麼怕,這一天還是如期來了。十月十五日,他們接到業主催租的電話,按照合同規定,下一季度的房租要提前十五天繳納。
蘇梓情麵色陰沉,江世醒漠然不語,隻是一支接一支地抽煙。
蘇梓情望著他失魂落魄的樣子,心中驀然閃過一陣難以言喻的疼痛,她眼神之中多了幾分疼惜,幾分愛憐,幾分堅毅。她走到江世醒的麵前,伸出手來,緊緊握著他的手。
江世醒的手冰涼,猶如寒冰。蘇梓情的眼神清澈,堅毅地對他說:“不就是做生意失敗嗎?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明天還要繼續生活下去,日子還要繼續過下去,不是嗎?我相信我們從哪裏跌倒,一定可以從哪裏爬起來。”
“你相信?”江世醒微微一愣,忍不住回過頭來望著她。
蘇梓情五官柔和,臉上卻洋溢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堅毅之色,她堅定地說:“是,我相信。”
在那一刹那,江世醒心中閃過一絲莫名的悸動。一直以來,他都覺得自己就像是古詩裏勁挺傲拔的鬆樹,柔弱的蘇梓情就好像是纏綿軟弱的女蘿草。他們的關係就好像詩裏說的那樣:君為女蘿草,妾作菟絲花。百丈托遠鬆,纏綿成一家。
一直以來,他都覺得蘇梓情要依靠自己才能生活下去。
然而事實卻並非如此。當困難來臨的時候,女人永遠比男人堅強,她們身上有一種韌性,是男人所不具備,也是永遠沒有辦法擁有的。
“你真的覺得我們可以從頭再來?我們已經一敗塗地了。”江世醒轉過臉去,望著窗外,有淡淡霓虹燈的光暈落在他的臉上,他的眼神一時之間有些恍惚。
蘇梓情緊緊咬著下唇,對他說:“是,我確定,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雖然隻是一句古老的話,但是這麼多年來口口相傳,就一定有它的道理。”
“好吧,那我們接下來怎麼做?”江世醒望著蘇梓情,用征詢的語氣說,“是不是——是不是我們吃一頓散夥飯,從此就散夥,各奔東西?”
“各奔東西?”蘇梓情心中徹骨冰涼。
“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纖纖擢素手,劄劄弄機杼。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漢清且淺,相去複幾許?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蘇梓情的心中一直念叨著這首古詩,難道兩個人從此之後就要各奔東西,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了嗎?
“你——以後有什麼打算?”蘇梓情狠狠地咬住下唇,有殷紅的鮮血流了出來,她的語氣聽起來有些僵硬。
江世醒的臉上毫無表情,他的聲音疏離而又冷淡,“我可以繼續回火車站,你放心吧,以後我不會再偷竊了。”
蘇梓情的臉上浮現出絲絲的絕望——江世醒他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或者他到底是不是人?他是石頭做成的嗎?還是沒有心的?為什麼他永遠都那麼拒人於千裏之外,他的心好像永遠冰封著,不肯讓任何人靠近。
蘇梓情看著自己踮起的腳尖,她說:“好,既然這樣,就按照你說的辦吧。”
這時候不知道哪家店鋪的音響裏傳出了那首久違的青春年少的歌曲:看雲起雲落變遷,冬等不到春,春等不到秋,等不到白首。還是走吧,甩一甩頭,在這夜涼如水的路口,那唱歌的少年已不在風裏麵,你還在懷念那一片白衣飄飄的年代,白衣飄飄的年代……
蘇梓情心中莫名傷感,有一種沉悶的感情積鬱在她的心頭。她長長地吸了一口氣,抬起頭來,望著窗外盈盈雲彩般的霓虹光輝,她說:“也許等旅行社結束後,我會離開成都,離開這個充滿了冷漠和傷感的城市,回到我的老家。就像是小姐妹們一樣嫁人、生孩子,過簡單的生活。”
江世醒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蘇梓情像野草般瘋長的心事,他的語氣越發地淡漠起來,他說:“那也好,鋼筋水泥的城市並不是你的歸宿,純樸的鄉村更適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