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吃完一份諸葛烤魚、兩斤口味蝦,小野就去上工了。
小野也是噌地皮,範圍僅在步行街街區。工時不限,隻要過檻,就算完成任務。(注:檻=千)
我知道小野有些私房錢,畢竟以小野負責的範圍和他的手活來說過檻並不難,隻是多少檻的問題。
小野說嚴爹也知道,隻是錢不多,所以嚴爹也不管。一般來說,師傅給徒弟飯吃,徒弟連一碗水都不能多喝。除非像偉仔唐和小野那樣的,將來師傅老了,這個‘家’還得依仗他們。
羅羅說,什麼是規矩?規矩就是定給那些師傅想管的人的。師傅不想管的,就可以沒規矩。
如果較真起來,我認為小野的技術不輸偉仔唐。可惜小野沒有較勁的心思,每天過檻就算完活,多一點就留著打遊戲廳上網吧,還有剩餘,就存點。
嚴爹暗暗歎過氣,說小野不長進。黑鯰魚勸他說小野還小,玩心重,過幾年就好了。
黑鯰魚是個販票的老黃牛。過年的時候,春運高峰期,嚴爹會跟黑鯰魚賒賬弄上一摞遠近不一的火車站票,組織一次蹬大輪。鞭子、花炮、團年飯、大家的壓歲錢,還有第二年的房租等開銷都得靠這次蹬大輪賺到。(注:蹬大輪=在火車上偷)
嚴爹和黑鯰魚本來是單純的工作關係,因為我,變成了親友關係。
我是黑鯰魚在火車站堆煤的空地不遠的垃圾場撿的,那天他隻是帶幾個顧客去偏僻點的地方看貨,結果我的一聲啼哭壞了他的生意。
嚴爹說黑鯰魚是一個記仇的人,從他沒把我一腳踹開或者無視我的存在反而把我抱給他養活,就能看出來。不就是拖欠他六百塊錢的票錢麼,說好了從北京回來就兌現,剛下火車,進屋連口熱茶都沒喝呢,就帶個討債鬼來找我了。說得輕巧,六百塊錢不要了……養了你,老子何止花六百塊錢~!
雖然這些年我指標完成的還算可以,但按照師傅記錄本上的數字來看,還不夠抵消我小時候去醫院看病的花銷。
嚴爹並不是一個刀子嘴豆腐心並且信守承諾的人,他沒把奄奄一息的我扔回垃圾堆、沒把體弱多病的我扔在醫院後自己跑掉,不是因為他怕黑鯰魚動員所有的黃牛再不買票給他,也不是怕醫院有攝像頭電視裏會播放他遺棄小孩的新聞……
我能留在這個‘家’,隻因嚴爹信迷信。
黑鯰魚一邊把我塞給嚴爹,一邊掀開裹著我的破襖子,扒拉兩下,讓我翻個個,指著我屁股上的一塊胎記說——這是個送財童子呦!
昏暗的燈光下,嚴爹鼓著殘了的那顆青光白內障左眼看了半響……這孩子我收了,大過年的,就算討個彩頭。
你說胎記這個東西,能有什麼稀奇的,元寶算什麼,要長個世界地圖才叫稀罕呢是不?
可我屁股上那個‘元寶’還真有點不一樣。它不僅僅是形狀像,山頭的那端還稍微凸起來一點點,摸上去有點硬,介乎於胎記和疤痕之間,顏色像指甲蓋的那種帶點透明的白。用黑鯰魚的話說,這是‘銀元寶’。夏天在院子裏衝涼水洗澡的時候,羅羅他們卻總笑話我,說那就是個大猴子。(注:猴子=扁平疣)
管他呢,反正從那天起,我有了一條活路。
一開始,我叫元寶,討彩頭嘛。後來嚴爹發現我怎麼吃都吃不胖,怎麼養都養不白,細胳膊細腿的,吃藥比吃飯多,豆芽似的,卻在其他孩子欺負我的時候,有一股大家同歸於盡的拚搏精神……
為了讓我擁有頑強的生命力,最後嚴爹給我取了個小名。
就叫玩狠吧,越賤的名字,命越硬。
下午沒事做,我又不想回屋,幹脆頂著毛毛雨,溜達到瘋狗巷的小書店去看看。
書店門口駕著一台小彩電,到了放學的時間,店主趙姨會放一些動畫片吸引路過的學生,中午有放學也有上學,VCD也就一直播著。
趙姨知道我們屋裏住的都是老榮,她不準我們進她的店,卻也不阻攔我們站在不遠的地方看她的小彩電播動畫片。
《聖鬥士星矢》是大家公認最喜歡的動畫片了,我們還互封過誰是星矢、誰是紫龍,糖粒子說他要當不死鳥一輝,被大家罵了很久。
不死鳥一輝誒!糖粒子那麼矮,完全不配嘛~小野當一輝還差不多。小野說他不要當青銅聖鬥士,黃金聖鬥士也不要當,要當就當神鬥士,不過我們都沒看過有神鬥士的動畫片,小野說趙姨出租的漫畫書裏才有。
小時候,小野是大屋裏唯一一個可以走進書店的孩子,他乖巧、白淨,趙姨說小野一看就是從那種家裏開小車的家庭走失的。所以趙姨讓小野進書店看書,每次三毛錢,隻能在書店裏看,不能外借。
很多動畫片裏沒有,漫畫書上才有的情節都是小野講給我們聽的,後來小野迷上電遊室的格鬥97之後,就很少去書店了,大家也都轉戰電遊室。有了網吧以後,動畫片和漫畫書就完全被大家拋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