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洛十一歲這年,桑采薇見到了她兩個外姓的侄子侄女,和子衿也見了不少次,而有一次,恰好撞上了李思成帶著洛兒來將軍府。
皇帝陛下自然是溫和可親地跟他的“大姨子”隨口說了兩句話,倒把桑子衿嚇得不輕,幾乎都沒敢抬頭看。李思成想起了第一次見到他家娘子的情況,雖然大抵相同,可是子衿應是怕他,采薇卻是為了避開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事後子衿跟采薇說起,說皇上人挺好,看起來也還年輕,一點不像四十歲的人。桑采薇隻是笑笑,心裏有幾許迷惘,她和思成這樣不清不楚的情況,似乎已經好多年了。
也就是這一年,桑采薇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李思成帶了桑寧來看她,沒有帶著洛兒。
桑采薇有幾分灰心,臉色不太好看,於是也不怎麼開口說話,看了李思成幾次,便把人給看走了,李思成留了他們兄妹倆說會話。
桑寧看皇上被趕走了,先歎了口氣,“妹妹你這個性子,為兄很擔心。”這世上敢給皇帝陛下使臉色的,恐怕寥寥可數,他家妹妹不該這麼幹。
“那哥哥做的事,就讓我省心了嗎?”桑采薇素來不愛生氣,可大事上往往也不留情麵。
桑寧苦笑著伸手拍了下桑采薇頭頂,“哥哥已經長大了,妹妹你知道嗎?”
桑采薇抬頭看著他半晌沒說話,不過是回京這兩三年時間,哥哥的笑容的確已經不是在江南時候那樣的單純開朗。“對不起,哥。”
“妹夫曾經問我,他說,哥,你怕苦嗎?”桑寧這麼開口說話,倒讓桑采薇睜大了眼,那人這麼稱呼她哥,也讓她驚訝,“我認真想過了,上半輩子我已經清閑夠了,休息得太足,到了這個年紀了,應該拚一拚,更何況獎賞裏最主要的一項現在就在我麵前呢?”
哥哥竟然是為了見她,接受了明顯不應該的升遷,意味著留下了永遠會受別人詬病的過往政史。這是桑采薇從沒算到的一點,哥哥當然不會是為了高官厚祿,也不會想要不該要的升職,隻是他想見他的妹妹。
意料之外,人情之中。
朝裏的情形現在不言自明,皇帝陛下最親信的人起初無疑是段至銘,然後添了徐慕青,現在又加了桑寧。而這三人平日裏也相處極好,經常聚在一起,成了個鐵三角。
李洛十二歲這年年初開始,皇帝就經常身體不適,出宮也幾近於無。桑采薇本以為他隻是太累了,加之哥哥姐姐偶爾來府裏相聚,日子過得特別溫馨,倒沒有太去擔憂。
隻是年中的時候,宮裏確診說是皇帝十二年前遇刺受傷的心髒開始衰竭,可能不能得享天壽。這消息本應嚴密保密,可是捕風捉影的傳聞卻不脛而走。
段至銘是在當日就已知道此事,回府後猶豫很久才去桑采薇那邊,她當時正在給小侄女繡手帕,滿臉帶著溫暖笑意。
他閑扯了兩句之後,桑采薇就已察覺不對勁,開口一直追問他,最後得知的時候隻是呆在那裏。
“采薇你怎麼想,要不要進宮去照顧他,我來安排?”段至銘看她良久都不說話,自己開口問說。
“太醫說還有多久?”桑采薇咬著唇問了句,完全沒有去聽他的意見。
“……兩到三年。”段至銘說完已經想逃離這裏,卻又找不到自己的腿。
桑采薇搖搖頭,“我知道你怎麼想,的確已經有很多人都猜到了我的存在,或許有很多種猜測,但這也不是我把這些猜想變成現實的理由。”
段至銘要出口的話都被堵在喉嚨裏,她真的太過聰明,卻又太過謹慎。“他在位這些年一直在整頓朝綱,明白人也不過是評價他勤政,苛刻點的便是說他冷血。他的私事也諸多譴責,開始是不喜女色,子嗣稀少,後來獨寵皇後又被指責專寵不合祖製,再之後便是荒淫無度,寵幸宮女,還有後來的好男色,這些你都有經曆。現在這狀況,還有什麼可遮掩的,便是沒有你出現,難道還會有更好的流言?與其讓他們去編排,為什麼不給大家一個真相,讓他在餘生的最後,告訴世人,他這一生專注地愛著一個女人,這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