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傷怎麼辦啊?”
“井伊田他們又沒事。投球的是圭一君,受傷的是我。”
“可這到底是為什麼啊?”
“因為光把人欺負一頓是沒有意義的。他們想看到比自己弱勢的人痛哭流涕的模樣,這樣才會感到痛快。而且,井伊田他們還打算錄像。他們帶著攝像機呢。”
“錄像?”
“他們大概想把圭一君用球打我的畫麵永久保存下來吧。”
“為什麼要這樣做?!”良夫又驚訝又憤怒。
“也許之後想拿給老師看吧。告訴老師,圭一君是壞孩子!但當時圭一君很緊張,把球投向了奇怪的方向,誰都沒想到球會飛得那麼遠。”亨好像越說越不耐煩,三言兩語就結束了話題。
然後,就把家庭餐廳的玻璃打碎了嗎?
“原來如此。圭一君不要緊吧?”
“什麼意思?”
“我看他媽媽還帶來了替換的衣服。”
“哦,他驚嚇過度,尿褲子了。”
“尿褲子?”
“可能他本來就想上廁所吧。他打碎的是靠近停車場那邊、餐廳後部的窗戶。店長怒氣衝衝地出來,臉色特別恐怖,氣勢超級嚇人。一看到他,我就在想‘家庭餐廳’裏的‘家庭’難不成指的是黑道
家庭?”
“真不知道你是冷靜,還是腦子脫線!”
“啊!壞了!”亨突然驚呼一聲,他很少這麼狼狽。
良夫一腳把刹車踩到底,我向前猛地一衝停住了,汽油都差點兒濺出來。幸好後麵沒車,否則追尾就慘了。
“我把自行車忘在那裏了。”
啊,對了。我就覺得剛才好像聽到自行車意義不明的呼喊。
“小綠,那個叫井伊田的小學生也和油罐車先生是一路人啊。”聽完我的講述,紮帕總結道。
“也許每個人多少都帶有油罐車先生的特質吧。不過,井伊田他們還是比戶狩強多了。”總不會到處都是像戶狩那樣喜歡惹是生非的惡人吧。
“誰知道呢。對了,說到戶狩,還有一件事。”紮帕大聲說。
“關於戶狩的話題真是無窮無盡啊。”
“剛才我在加油站遇到了瑪馳,他告訴我一些和隧道事故有關的事。”
“瑪馳?就是那輛瑪馳嗎?紮帕,你見到他了?”我想起來,隧道事故發生時,玉田憲吾開的租賃車就是一輛瑪馳。
“不是,雖然也是瑪馳,但這輛不是租賃車。不過這輛瑪馳見過那輛瑪馳,並從同胞那裏聽到了一些消息。”
“這輛瑪馳見過那輛瑪馳……”
“憑借同款車的感情優勢,這輛瑪馳好像刨根究底問出了很多事。”
“那天戶狩他們為什麼會搶走荒木翠和丹羽的車,這件事他也問
了嗎?”
一年前事故發生時,在車裏的不是荒木翠和丹羽,而是戶狩他們。雖然人類不知道真相,但這在我們私家車中早已眾所周知。
可戶狩他們為什麼會開著荒木翠的車?這一點尚不清楚。我們推測“十有八九是戶狩為了錢,用某些手法脅迫荒木翠的”。
某些手法到底是什麼手法,終於要揭開謎底了嗎?
“和我們想的一樣,戶狩威脅荒木翠說:‘我手裏有你和丹羽在牙醫那裏見麵的照片。’”
“因為那個牙醫就是他爸嘛。”
“他好像還從病曆裏得到了荒木翠的聯係方式。”
“牙醫不是都很尊重患者隱私的嗎?”
“就算牙醫想尊重患者隱私,但是家賊難防啊。任何企業都很難杜絕內部犯罪。尤其是戶狩和他女朋友想錢都想瘋了,更是處心積慮要敲詐荒木翠。”
“說實話,荒木翠應該已經對這種事習以為常了吧?媒體常年對她窮追不舍,出軌對象的照片被曝光雖然可能會帶來一定的麻煩,但應該不會造成特別嚴重的後果吧?”
“小綠,你說的沒錯。這種事不會給荒木翠造成很大的傷害。但戶狩和他女朋友不依不饒、糾纏不休,而且他們手上還有她的病曆,這讓她很在意。”
“很在意?”
“戶狩這個人不是一般的壞,他已經壞到骨子裏了。”
“所以呢?”
“所以,荒木翠就去找一個記者商量對策。”
“這個記者就是玉田憲吾?”
“本來玉田憲吾是為了追蹤荒木翠的新聞而來仙台的。那時玉田憲吾正好也有贖罪的打算。”
“棒球選手自殺那件事?”
“所謂江戶仇長崎報,就是這個意思。荒木翠找到他,希望他調查一下威脅自己的那個年輕人是什麼來路。”
“玉田憲吾就去查了?”
“對。隨著調查的不斷深入,戶狩的惡行一件件浮出水麵。玉田憲吾發現他根本不是個普通的小混混。”
“同樣都是故障,但不是雨刷橡膠斷掉那種程度的故障。”
“是刹車踏板和油門踏板裝反了的那種故障。”
“必須盡快修理!”
“玉田也認為不采取行動就會受製於人。於是,他和荒木翠商量,如何將戶狩他們繩之以法。”
“繩之以法?”
“報警需要足夠的證據。為了獲取證據,荒木翠依照約定和戶狩他們見麵,玉田憲吾也去了。”
“去錄像?”
“去錄音之類的,然後他們打算把錄音交給警察。”
“原來如此。記者的本事終於派上用場了。”我頭腦中浮現出當時的場景:夜晚,在某個停車場,荒木翠與戶狩對立。丹羽肯定也在場。對,戶狩旁邊還站著他的女朋友,她是威脅別人也不會有絲毫罪惡感的那種人。
玉田憲吾準備好攝像機,藏在不遠處。
天已經黑透了,對,也許還能看到幾顆星星。月亮是什麼樣子的呢?
“不過,不知是直覺靈敏,還是運氣太好,戶狩他們發現了玉田憲吾。”
我想象著藏身在樹叢裏的玉田憲吾被戶狩發現時驚慌的樣子。不過他並非外行,應該不會嚇得手足無措才對。盡管如此,他還是會因為計劃失敗而焦慮萬分吧。
“然後呢?”
“然後就立刻逃跑了。”
“戶狩他們?”
“對。大概是出於防禦本能吧。發現玉田憲吾躲在暗處,便意識到事情可能不妙。壞人命大,而且總能走狗屎運。他們當即拔腿開溜。結果,在慌亂中,與丹羽撞了個滿懷,車鑰匙從丹羽的衣袋中掉了出來。”
“紮帕,你說得就好像親眼目睹了似的。”
“嗯,先不管這個。總之,戶狩看到車鑰匙,腦海中立刻閃過奪車逃跑的念頭。並且,他真的這麼做了。”
“於是,玉田憲吾就開著租來的瑪馳在後麵追?”
“對。然後就發生了車禍。戶狩開車撞上了隧道的牆壁。”
“唉……”我的消音器又忍不住要發出歎息了。被主人以外的陌生人粗暴對待最後釀成車禍,這對汽車來說無異於天大的悲劇。我全身發冷,好像在車窗和後備廂全開的狀態下飛馳一樣。不過事實上我仍停在原地,並未在沙石路上行駛,隻是止不住地渾身顫抖。
“啊,那個謎團怎麼解釋呢?”我突然想到。
“謎團?什麼謎團?”
“就是出租車的證詞呀。出租車不是說大約那個時間,玉田憲吾打車趕到隧道附近的嘛。開著瑪馳到達隧道,目擊事故現場的玉田
憲吾,怎麼會在同一時間打車呢?果然是出租車記錯了,或者在吹牛吧?”
“對啊,出租車是說過這件事。”紮帕也想起來了。在我提醒前,他肯定早就把這事忘得一幹二淨了。“出租車未必在撒謊。我聽說,目擊車禍發生的玉田憲吾在現場呆呆地站了一會兒。”
“這可以理解。”
“然後他打了一個電話,之後就離開了。把那輛瑪馳丟在了現場。”
“這是怎麼回事?”
“下麵是瑪馳的推理。”
“哪輛瑪馳?”
“兩輛瑪馳。”紮帕有些不耐煩地說,“玉田憲吾眺望著燃燒的汽車,想到了移花接木的計劃。為了實現這個計劃,他必須離開現場,到其他地方去,對不對?”
“那他去哪兒了?幹什麼去了?”
“當提問的一方真好,多輕鬆啊。”
“我說,最近,你家次男的朋友好像經常來呀。”紮帕說。
這是砸玻璃事件的第二天。
像平日一樣,亨下午三點多放學回家,到家後不出一小時,就有三個小學生騎著車來了。他們把車停在望月家門前,刷刷幾下支好自行車。
“啊,這就是昨天說的三人組。亨班上的山田君、佐藤君,還有……”
“這就是‘蔬菜三人組’啊!哪個是井伊田?他是頭兒吧?”
“大概是身材最壯的那一個吧。”
兩個瘦小的少年站在望月家門口的對講器前,一個比他們高大一圈的少年站在後麵。
把困難的工作塞給別人,自己在一旁監督,一看就是領導的風範。恐怕這位就是井伊田吧。
“★÷Φ!”其中一輛黑白相間的自行車說了些什麼。
“你好啊。”我向他打招呼。
“И◆◎。”另一輛自行車也發話了。然而,與往常一樣,我們依然是雞同鴨講。
“總有一天我們會溝通成功的。”雖然這麼說著,但紮帕的語氣似乎並不抱希望。
接起對講器的是圓香。“喂喂?”屋裏傳出不耐煩的聲音。
“你好,我們是亨君的同學。”一個少年說。“請問他在家嗎?”另一個少年同時開口。
“你們找亨呀。他在。”圓香的聲音和藹了幾分。
“對了,你家的長女還在和那個江口交往嗎?”紮帕問。“可能吧。”我回答。
片刻之後,亨拖拖拉拉地走了出來。他砰的一聲關上家門,動作略顯誇張,好像生怕同學看到家裏的情形。
“有事嗎?”亨問。
“都是同學,不要那麼冷淡嘛。”
“你應該知道,我一向如此。不過我對井伊田從來都是笑眯眯的。”
“真沒看出來。”那個疑似是井伊田的高大少年說。旁邊兩個少年也跟著笑了,聽起來更像裝模作樣的假笑,就像司機看到“鳴笛示警”的標誌時便禮儀性地按響喇叭一樣。
“亨,你沒忘記昨天的事吧?”開口的少年不知是山田君還是佐
藤君,他臉頰圓潤,稚氣未脫,講話卻很不客氣。
“昨天的事?哦,就是你們逼圭一君用球打我的事?”亨雲淡風輕地說。他的感情擋目前處於空擋狀態。
而井伊田他們則把感情擋調到一擋。“我們說的是你和圭一君打碎人家玻璃的事。”
“說起來,是你們逼圭一君投球,他不小心失手才把玻璃打碎了的。說事情的時候不講明原因,不是很奇怪嗎?”
“你強詞奪理!”如果剛才說話的是佐藤君,那麼這位就是山田君,我暫且這樣認定。總之,這個少年以居高臨下的強硬口吻質問亨:“你不是想說打碎玻璃的是我們吧!”
“你們看圭一君不順眼,逼他扔球是事實吧?!”
“咦?有這事嗎?”暫定是佐藤君的少年轉身詢問井伊田。
“在下毫無印象啊。”井伊田誠惶誠恐地說。他是在模仿大人的語氣,調侃對方吧。“我們隻是在公園裏玩耍而已。而且,反倒是我提醒的你們,公園裏禁止投球。”他說著還噘起嘴。
“這一點,在下才毫無印象呢!”亨長歎一聲,“說吧,你們到底有什麼事?找我問作業?”
“我們昨天把你們的事都錄下來了。”
“你們在練習拍紀錄片嗎?以後想當導演?”
聽到亨的回擊,紮帕苦澀地說:“你家次男就不能稍微說幾句好聽的嗎?”
“唉,本性難移啊。”
亨板著臉,繼續說:“你們躲起來偷偷摸摸地錄像,真是辛苦了。”
“我們打算把錄像上傳到網上。”
“我認為不會有多少受眾。”
“受眾?”三個小學生麵麵相覷,對於他們來說這個詞顯然很陌生。
“充其量就是一段小學生失手打碎餐廳玻璃的錄像嘛,才不會有人關注呢。”
“可能吧。”暫定是山田君的少年笑嘻嘻地看向暫定是佐藤君的少年,“但是,當時圭一那家夥尿褲子的場麵也拍到了哦。”
“也許尿褲子的一幕拍得不是很清楚,不過,停車場的地麵濕了一塊,可是一目了然。”說著,山田君拿出攝像機,走到亨身邊,給他看錄像回放。
“不相幹的人看到,也不會覺得多有意思。”亨咬牙切齒地說。
“但是相幹的人看到可就有意思了。”井伊田闔上攝像機的蓋子,“比如,圭一的媽媽。”
“就是五音不全的那位啊。”暫定是山田君的少年嘀咕了一句,暫定是佐藤君的少年撲哧一聲笑了。
紮帕諷刺道:“多好的孩子呀!亨少爺的同學果然非同凡響。”
“說幼稚的話,他們的確很幼稚。”誠然,和殘忍恐怖的油罐車先生或戶狩比起來,他們這一套根本就是小兒科。“然而,即使是這種微不足道的惡意,可能也會把別人推進痛苦的深淵。”
“說得好。這就和司機稍微亂來也會造成堵車是一樣的道理。”
井伊田滔滔不絕地說:“亨,你想想,圭一的媽媽看到這段錄像會有什麼感受?肯定會很傷心吧。自家孩子不僅打碎了餐廳玻璃,還當眾尿了褲子。還有比這更丟人現眼的嗎?”
“他媽媽應該不會覺得丟人。”亨冷靜地說,“但她肯定會很生氣,自己孩子身邊居然會有如此惡劣的同學。”
“碰巧錄到了,也是沒辦法的事嘛。我們命令他砸玻璃了嗎?我們命令他尿褲子了嗎?沒有吧?”井伊田似乎認為自己講得很有道
理,越說越興奮。
“沒人這麼說。”亨依然很淡定,“話說回來,你們到底找我幹嗎啊?”
“如果你希望我們把錄像刪除的話,就跪下向我們道歉!立刻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