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靜看不到鍾璿的臉,卻無端地感受到對方切骨的思念和哀傷,便就不忍再將人推開。
兩人也不知道相擁而立了多久,久到四周斷斷續續地傳來鞭炮聲,小孩子們三五成群地跑出來放煙花放鞭炮了。
鍾璿戀戀不舍地鬆了手,時間為何不能停留?和陳靜擁抱再久都嫌不夠。
陳靜早就不耐煩了,這樣拉拉扯扯下去,天都要亮了。
鍾璿大約也覺察出陳靜的不耐,終於不再造次,老老實實地帶著陳靜到學校操場。她在那裏準備了幾十隻孔明燈,藏在一堵破圍牆後麵。
“這是你做的?”陳靜驚訝地拿起一隻孔明燈,細細觀賞。
“買的。”鍾璿也想親自動手,但沒那技術。
“原來你那天中午出去就是為了買這些東西。”陳靜很自然地回想起在頂樓曬衣服時看到鍾璿換衣服出門的那天。
鍾璿有點受寵若驚地問:“你怎麼知道我哪天中午出去過?你注意到我住在你家對麵了對不對?”
陳靜眯起了雙眼。
這家夥不是喝醉了嗎,為什麼思維還如此清晰?
得不到回答鍾璿也不再追問,這樣就夠了,陳靜沒有對她視若無睹,單是這樣,就讓鍾璿喜不自勝。
鍾璿從褲兜裏掏出打火機,蹲下來點燈。
每隻天燈上都寫著相同的願望,願陳靜健康幸福,短短七個字,工整漂亮,每一筆一劃都帶著深情厚意。
“怎麼沒有寫自己的?”陳靜翻了翻那些孔明燈,隨口問了一句。
鍾璿抬頭看了過去,眼神滿含柔情:“你幸福了我就幸福。”
陳靜微微恍神,就見一盞天燈順著風勢徐徐上升,不等她回過神來,又一盞飄了起來。鍾璿的動作很迅速利落,不像喝醉的人該有的敏捷,點燃一盞放一盞,紅色的紙燈籠猶如盛極怒綻的山茶,在脈脈溫情的夜色中次第爭放。
等到半空中都飄滿了絢麗的燈火時,陳靜才真正被這壯麗的場景震撼。
明亮的火光映亮了鍾璿的笑臉,那張臉上,柔情似水,涓涓流淌,無休無止,令從不相信天長地久的陳靜,在那一刻,目睹了矢誌不渝。
被這漫天燈火吸引而來的小孩子們都圍在了鍾璿身旁,又是歡呼,又是驚叫。
陳靜收到過的禮物多不勝數,玫瑰、項鏈、巧克力、幾千塊錢一雙的高跟鞋。在美輪美奐的舞池裏被風度翩翩的紳士邀舞,萬眾矚目。在富家公子的豪華遊輪上聽帕格尼尼的《威尼斯狂歡節》,看海豚在海麵上恣意跳躍。諸如此類,都在時光的盡頭褪去色彩,不複鮮明,唯有那一首伴著吉他音樂低吟淺唱的《紅豆》,和這一夜月朗星稀天燈高懸的場景,一直清晰,成為多年之後,垂垂老矣的陳靜記憶中最深刻美好的回憶。
再奢侈的物質浮華,也抵不過觸動心靈的震撼。
陳靜站在一片浮光爍金的燈海之中,眉眼緩緩舒展開來,嘴角浮現出一抹清淺的微笑。
鍾璿癡癡地凝視著那個無論身在何處都同樣出眾的人,夜風剪碎了她柔順的額發,揚起她白色風衣的衣角,傳遞著幽幽淡淡的玫瑰清香。
鍾璿連夜風都妒忌,一旦牽扯到陳靜,她便變得不可理喻。
“謝謝。”陳靜看向鍾璿,語調和眼神都很柔和。
鍾璿又再覺得自己是在做夢,眼前這一幕美得不像真實,仿佛伸出手去,便會將這畫麵抓破,碎裂成上百萬千的拚圖碎塊,轟然翻飛,將她活埋。
鍾璿被自己的想法驚嚇到,真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她下意識地伸出手,想抓住些什麼好讓自己站穩,但卻什麼都沒有抓到。她倒在了地上,感覺不到疼痛,恍惚聽到了陳靜的驚呼,她掙紮著想睜開眼,想告訴陳靜不用擔心,她隻是太累了,想睡一會兒,但黑暗攫住了她的神智,她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