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下至今還記得黃老先生奏折上麵的幾句話:所見諸大臣皆無遠猷,動尋苛細,治朝寧者以督責為要談,治邊疆者以姑息為上策。序仁義道德,則以為迂昧而不經,奉刀筆薄書,則以為通達而知務。一切磨勘,則葛藤終年,一意不調,而株連四起。”
“又則:邇年諸臣所目營心計,無一實為朝廷者,其用人行事,不過推求報複而已,今諸臣之才具心術,陛下其知之矣。知其為小人而又以小人矯之,則小人之焰益張,知其為君子而更以小人參之,則君子之攻不立。”
“屬下當年聽到黃老先生奏折上麵的話語,還感覺到熱血沸騰,覺得黃老先生膽子的確是很大的,連如此之話語都敢說,幾句話就指出朝廷之中存在的問題,可在大人身邊這些年之後,屬下感覺到黃老先生如此的做法,很是不妥。”
“大人在延綏和陝西等地做事情,身邊依舊是黃老先生所不齒的那些官吏,可為什麼人家就能夠好好的做事情,能夠讓地方上安寧,為什麼這些官吏到了黃老先生的嘴裏,就成為了奸臣,事實情況,讓屬下想到了另外的一個方麵。”
“黃老先生入朝為官之後,是以東林黨人自居的,所能夠看得上的也就是那些東林黨人,似乎東林黨人都是忠臣,其他人都是奸臣,這好像就是黨爭的兆頭。”
“同時黃老先生的話語,都是泛泛而談,沒有什麼具體的為政措施,屬下說的不客氣一些,若是將黃老先生和大人比較,黃老先生就好比是誇誇其談的道德聖人,而大人則是紮紮實實做事情、一心為百姓考慮的百姓之救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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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望華說的很直接,也很直白,這是他的習慣,在鄭勳睿的麵前,沒有什麼需要隱瞞的,再說他和鄭勳睿一起這麼多年,相互也是欣賞的。
鄭勳睿從徐望華的話語之中,悟出了其他的東西,那是他對東林黨人的深層次看法,以前總是覺得,東林黨人其實就是官商結合的產物,為了維護南方士大夫和商賈的利益,不遺餘力,根本不管不顧大明天下的實際情況,從徐望華的話語之中,他感覺到了,東林黨人不僅僅是存在官商勾結的弊端,甚至其所遵從的理論,都存在很大的問題。
徐望華說完之後,鄭勳睿麵容嚴肅。
“徐先生,你能夠實話實說,我很是欣慰,其實我和你很多的看法是一致的,就說這犯顏直諫,我朝這方麵的弊端太多了,朝中的那些給事中和禦史,無不以犯顏直諫為己任,這犯顏直諫本是好事情,貞觀之治,就是因為太宗皇帝納諫,才出現了大唐的繁華,可這犯顏直諫要有一個基礎,那就是看究竟是為了什麼目的。”
“我朝的那些大人犯顏直諫,在我看來,並非是為了大明王朝能夠興旺,他們是為了自身的清譽。”
“有一個很有意思的情形,不知道徐先生注意到了沒有,每一個犯顏直諫的大人,不管他的彈劾與意見是不是有道理,隻要他頂撞了皇上,可他都能夠得到巨大的名聲,就說這黃老先生,崇禎二年為了內閣大臣錢龍錫的事宜,犯顏直諫,而且後來還為他的老師兵部尚書袁可立專門寫了傳記,袁可立就是犯顏直諫的表率。”
“且不說黃老先生的犯顏直諫是不是很有道理,但黃老先生的犯顏直諫,為自身爭取到了巨大的榮耀,也就是崇禎二年的犯顏直諫之後,黃老先生之後的犯顏直諫達到了三十疏,一直到徹底惹怒了皇上,被削去所有功名,直接貶斥為平民,這還不算,黃老先生回到浙江和家鄉之後,得到了讀書人的吹捧,一直以來都是讀書人讚譽的老師。”
“黃老先生的三十疏,我也注意過,看起來都是以國事為重,不計較個人得失,剛直不阿,敢於直諫,這方麵值得讚譽,可其中提出來的治國之策,寥寥無幾,都是從儒家思想之中摘取的大話和套話,最基本的一點,君子和小人究竟如何區別都未弄清楚,也提不出如何的用人之長,如何讓大明富庶,現實之中根本就沒有可操作性,這樣的犯顏直諫,若是受到了鼓勵,真不知道在朝中會形成什麼樣的氛圍,大家都去誇誇其談,標明自身的清譽,卻沒有想過皇上究竟需要什麼,如此的風氣,就是朝廷最大的痼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