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塊貼塘報的牆上,最上麵是一排七八張黑色的紙,隻有兩張紅紙貼在最後,下麵有著從戰爭開始到現在的所有能找到的官方塘報:五馬關失守、金城失守、北地定軍河失守,上郡大楊寨失守,紅柳原大敗,王儀綏晉河擊敗了高陵七部,王琢守北地鐵門關有功。
下麵是詳細的戰事內容,山子找到金城的那張:“城門校尉楊興戰死,城主皆右衛將軍突圍,護送一城老幼到了鐵門關,自請貶為庶民,陸元士與城俱焚,將金城燒為白地,後麵還跟著一張黃色折表,裏麵是朱砂寫的:帝追封陸元士“持節”號,追城門校尉楊興“鎮遠校尉”位。
山子心中堵得慌,那個清倔、儒雅的一塌糊塗的人就這樣離他而去,他還念叨著要等著陸紀堂唱名東華門,還想著天下第一樓中一碗青菜米飯的餘韻悠長,還想著鳳翔府虎寧親手做的豆腐羹,
更底下是虎寧的一首追悼詞:君節長風裏,風骨九天中,聖賢持身道,吾輩慷慨前。
想起陸元士當日裏聽到虎寧被貶鳳翔半醉著說的話:“有朝一日我死去寂寞的時候,來我墳錢燒香的就是虎寧;當然他先死的話,我也去燒柱香的。”當時那話聽著就是吹牛的話,人家虎寧可是文壇宗師,雖然被貶了,還是文壇宗師,大家都當做是吹牛的話,但是那時多半不是了,人總有那麼幾個朋友,無論貴賤,當然有這樣的相知的朋友就太少了,陸元士碰上了。
虎寧和陸元士相識二十多年,當年東華門唱名,虎寧獨占鼇頭,陸元士同進士最後一名,兩人卻同席吃飯,共訴有緣,也是那天虎寧親手做了一碗難吃的豆腐羹讓陸元士難以忘懷,當然那天陸元士的詩才被虎寧嗤笑許久,不想過去這麼多年,聽到的卻是這麼一個消息。
山子想了很多,想到了大顆他一直蹭課聽的大樹,想起陸元士香噴噴仿佛閨房的臥室,想起了陸紀堂,現在的陸紀堂怎麼辦,他能接受了嗎?
讀萬卷書,行萬裏路,才剛剛準備進學京師,不想現在就慘遭噩耗,山子忽然記起臨走時候陸紀堂眉間之間不去的鬱結氣息,還有他開口那句“情況不太妙”揮之不去的愁思,當時也沒有多想,那時候陸元士大概就決心留了下來。
每次總要有人站出來才行,不論是那個人,總要有些骨氣,一個民族的血氣總要有人來流血喚醒,這些總要有人做的,一個文人該到奉獻的時候,不會缺少一點勇氣。
是個大丈夫。
文人風骨,這就是文人風骨,用自己的方式來詮釋自己的抗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