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若水微笑道:“柳大人好雅興,大早的尋寶。”柳公子燦爛一笑,道:“黃公子也是興致挺高啊,不過,在下並不姓柳。”
蕭若水意外的“啊”了一聲,柳公子又笑道:“在下本姓鮑,隻因極喜柳永之詞,故常以“柳門下”自稱,久之倒變成了在下的綽號,圈內人都稱在下為柳公子,難怪黃公子有此誤會,哈哈。”
蕭若水打了個哈哈,道:“鮑大人獨鍾情柳十三,怪不得是個風度翩翩的大情聖。”鮑公子道:“黃兄見笑,不必一口一個大人的稱呼,在下更喜做個公子,亦或直呼鮑明便可。”
蕭若水微微一笑,喃喃道:“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至情至性之極,鮑公子可說是頗具其中真味。”鮑明大笑,道:“黃兄過獎,在下做十三之門下走狗猶不及,何敢稱頗具真味?”
蕭若水壞笑道:“十三哥隻敢“執手相看淚眼”,隻能“竟無語凝噎”,反觀鮑公子,千裏追美大氣魄,不愛江山愛美人,何遜柳宗師,你又何必自謙?”兩人放聲大笑。
鮑明道:“詞本伶技,自幽自憐自歎自表耳。”蕭若水笑道:“然境界高下,有伶工之唱,有士大夫之唱,相去何止千裏!”鮑明道:“黃兄分析,可謂入木三分。”蕭若水道:“同為心聲,有人落筆*筆筆道胸中意,語語達心底聲。有人雖直言,猶使人有隔靴撓癢之恨,霧裏看花之憾,甚不暢快。”鮑明喃喃的重複著蕭若水之話,喃喃道:“筆筆胸中意,語語心底聲;隔靴撓癢,霧裏看花。精辟精辟,黃兄果然大才。”
兩人相談甚歡,時間飛快。
鮑明拿出一副棋,笑道:“黃兄,口談多時,你我且手談一番如何?”
蕭若水道:“然也,正有此意。”
蕭若水大服,此人遊戲人生,棋道卻是生平大敵,不,自己隻怕稍落下風。棋至中盤,蕭若水長歎一聲,推盤認負。
鮑明亦是長歎一聲,默然不語。
看到他悶悶不樂,蕭若水奇道:“鮑公子棋高一著,不開心的好像應該是我。”
鮑明仔細的看看他,勉強一笑,神情甚是落寞。
蕭若水道:“鮑兄這又是何故?”
鮑明歎道:“看來,還是在下輸了。”蕭若水眨眨眼,聳聳肩,感到莫名其妙。
鮑明苦笑道:“黃兄漂泊江湖,居無定食無時,常有憂心之事。想必黃兄已久疏戰陣,且精神不佳。反觀在下,悠閑愜意精力充沛,且每日打譜三日一戰。如此,方勝得黃兄半畝棋,豈非是我輸了。”
蕭若水笑道:“棋之道,輸了便是輸了,何來這麼多的算法。如此算來算去,豈非連棋都不用下了?”
哈哈,兩人相視一笑。
鮑明含笑道:“黃兄,在下遍觀此齋,唯此琴乃是鎮店之寶。”說著用手指指牆角之琴,蕭若水移步過去,仔細瞧了瞧。
確實是好琴,琴木古樸似乎年輪不短,信手撥弄琴弦,聲音清亮之餘卻不失雄厚,兩種矛盾之音竟能結合如此妥帖,著實難得。
鮑明調了調弦,十指輕盈躍動,一曲《風求凰》,清脆婉轉,歡愉無限,煞是好聽。
琴罷良久,蕭若水默然。
鮑明微微一笑,道:“請黃兄品評。”
蕭若水眉頭一蹙,未發一言,在琴前坐下。琴弦撥動,琴音與剛才相比,卻是另一番風味。
曲盡,人靜,一個清脆的掌聲想起。
兩人回頭望去,見一中年貴婦,滿臉祥和笑意盈盈。聽貴婦道:“賤身無意闖入,幸飽耳福,兩位真乃人中龍鳳。”
鮑明略一施禮,笑道:“在下二人乃局中之人,既遇知音,但請夫人品評一番如何?”貴婦丹鳳眼瞄瞄蕭若水,蕭若水亦是朝她略一施禮。
貴婦笑笑,道:“品評,賤身不敢,但為好音之人,說說自己感受倒可。”見兩人點頭,貴婦開始道:“剛才這位鮑公子,深通琴理,工於琴技,一曲《鳳求凰》,於技而言已至高界,不過似乎稍欠一味。再聞黃公子之音,琴音轉換處稍顯羞澀,琴技稍有差池,於技而言雖是一流終未至絕品。但其音悲而哀,喜而泣,壯而雄,蒼而涼,深得琴韻真意。”
鮑明急道:“結果如何?”
貴婦人笑道:“以賤身觀之,鮑公子勝在技,黃公子強於情,單以此曲,實難分高下。”
蕭若水臉上浮出似笑非笑的表情,默默聽著,鮑明則是一臉沉思。
貴婦又道:“鮑公子雖精於情技,然人生太順境,缺少苦難、挫折、蒼涼、落寞,是以琴韻終欠一味,對了,缺少感動。”看看鮑明,又轉動丹鳳眼望向蕭若水道:“至於黃公子,由琴音可知,生活多顛沛流離,對萬物感慨良多。正因如此,缺少對琴技之鑽研。所以,感動之餘,缺少流暢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