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瞪我一眼:“你這孩子,錢怎麼能這麼放。”又給我拿出來,小心塞進我書包的夾層裏,把雙層拉鏈鎖好,送我出門的時候還反複地叮嚀:“車上小心,現在小偷多。”
我嗯嗯地答應著,卻已經控製不住自己的腳步,飛奔著越跑越急,想即刻地飛到朱櫻的身邊。
聖誕節的黃昏,下了雪。麥當勞裏人山人海,我們等了好久,才有一桌人起身,我一個箭步衝上去,搶到座位。朱櫻伸手招呼:“小姐,清一下台子。”
一個女服務員疾步走過來,遠遠地,隻見她略顯單薄的身影,走路時上身稍稍地前傾,竟是十分熟悉。她走到我們麵前,我在頃刻間呆住了:媽!
然而媽什麼也沒說,隻是低下頭去,利索地開始清理桌上的殘杯剩盤。
我想喊她“媽”,可是也許是因為震驚,也許因為周圍喧囂的人流,也許隻是因為朱櫻,我竟一個字也說不出口。隻是愣愣的,看著她。
媽再沒看我一眼,徑直到鄰台清理。雙手各擎著一疊托盤,穿行在人群裏,不時給一些衣著鮮麗、喜氣洋洋的人們讓路。把廢物倒進垃圾桶時,她停一停,伸手擦一擦額頭,當她再一次從我身邊走過時,在她的手臂上,那烙痕一樣清晰的,分明是一道長長的淚痕……
媽消失在人群裏,我的眼前漸漸模糊,任我怎樣地尋覓,都無法從那麼多相似的紅條襯衣裏,辨識出她的身影。
我會永遠記得了,有一個晚上,一個母親和一個兒子相互欺騙。母親是為了給兒子一片無憂的天空,讓兒子可以自如地成長;而兒子隻是為了得到一夕狂歡,在母親心上劃了最痛的一刀。
靠窗的位置
◎文/張翔
在他這顆戰戰兢兢的心裏,卻裝滿著對親人朋友勇敢而博大的愛意。
朋友從動蕩不安的耶路撒冷回來後,就迫不及待地帶著他的妻子約見我。我們已經許多年沒見麵了,因此心情都頗為激動,決定無論如何都要抽一天時間一起坐坐,陪他看看故鄉的變化。
那天,我見到他,他顯得有些疲憊,顯然是沒有倒過時差,但是他的興致卻是很高的,嚷著要好好逛逛。於是,我們一群人就開始在城裏東遊西走,談論著許多的話題。累了的時候,我們就會挑個休息的地方坐著喝點東西,等休息好了,再繼續逛。這樣一來,我們看上去像一群貪婪的觀光客,迫不及待地感受著這座無比熟悉的城市的景致。朋友似乎顯得更為急切。即便每次停下腳步坐下來休息的時候,隻要有臨窗的餐桌,他都忍不住搶先坐靠窗的位置,不停地打量著外麵的風景。
恰巧那天,小侄子鬧著要和我去逛,我也帶上了他。他年紀小,自然躁動些,每次也搶著要靠窗坐著。但朋友總把他一提,擺到了後麵,不讓他靠近窗戶,儼然是一個貪婪的大孩子。
下午的時候,我們逛完了半個老城,覺得該停下來吃點東西了,於是又找了一家比較有本土特色的飯館坐下來吃飯。店裏顧客自然很多,但非常巧的是,我們正好碰到了一個靠窗的位置。朋友這一次還是搶先坐到了靠窗的位置,可是我的小侄子憋不住了,鬧騰著一定要坐靠窗的位置。
於是我就對朋友說:“你讓他坐窗邊吧。”
朋友眼中閃過一絲憂慮。說:“坐窗邊多危險啊!”
“沒關係,這窗戶這麼厚實,而且都是固定好的,怎麼也不會掉下來的……”
“可是……”朋友還要說話時,他的妻子忽然笑了起來,指著他的腦門說:“笨蛋!這裏是中國啊!你真是又犯糊塗了!”
“哦哦……”朋友也大笑起來,忍不住直拍自己的腦袋,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看著他們如此,我反而迷糊了。我忍不住問他們:“你們這是笑什麼啊?我怎麼沒聽懂啊!”
“他時差倒過來了,腦子又犯糊塗了,連坐個窗口都戰戰兢兢的。”他的妻子一臉愛憐地看著他,笑著解釋說,“你要知道,在耶路撒冷是經常有恐怖襲擊的,我們每天都誠惶誠恐地活著,就連每次吃飯都不願意挑靠窗的餐桌,如果不得不坐在靠窗的餐桌時,他總是很大男人地坐在靠窗的位置。這樣的話,遇到恐怖襲擊,可以把我擋住……”聽到這裏,我心裏頓時湧起一股巨大的感動,原來朋友每次搶著坐靠窗的位置,其實隻是下意識地將安全留給我們,把危險留給自己。要知道,在戰火紛飛的耶路撒冷,每天都可能麵對出其不意的襲擊,而在這樣的情況下,你坐在靠窗的位置就可能意味著首先麵對生命的危機。
此刻的朋友,早把靠窗的位置讓給小侄子了,但他看上去還是有些不習慣,依舊不停地打量著小孩,眼中滿是憐惜與疼愛。顯然,那個硝煙彌漫的異國早已經把朋友的心打磨得戰戰兢兢,而我卻分明看見,在他這顆戰戰兢兢的心裏,卻裝滿著對親人朋友勇敢而博大的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