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年前兩個人認識的時候是一個春光明媚的4月,他下樓找同學踢球,在樓梯拐彎處,一團白衣撞上了他,然後是從她懷裏掉出一盒東西,紛紛灑灑地飄下來,頓時,一股清香彌漫開來。再看撞到懷中的女子,清麗不俗,華青在片刻間明白了什麼叫情竇初開。
灑落的是茶葉,女孩子明眸皓齒,蹙著眉頭。上好的明前茶,全完了,你知道1斤碧螺春要采7萬個幼芽嗎?華青臉紅起來,連聲道歉,隻看到過采茶姑娘在滿坡綠色前的明媚與嬌柔,並不知道,1斤碧螺春居然要7萬個幼芽!兩個人蹲下來,一點點將沒有沾到土的茶葉拾起來,女孩說,那沾到土的,染了塵埃,再沏出的茶,難喝死了。
華青細看她,桃花一樣的眼睛和嘴唇,和他年紀相當,口音是南方人。
後來知道,蘇蘇是杭州人,今年是和父親一起來姑姑家送明前茶的,而那一罐茶葉,卻讓華青撞翻了。華青真心感謝那罐茶葉,因為它讓他認識了蘇蘇。
18歲的華青,在刹那間感覺到自己不同以往的心跳,華青在給蘇蘇的信中寫道,從你撞入我懷裏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是有上帝的。
高考後,華青事與願違地留在了北方,蘇蘇依然在杭州上大學。蘇蘇說離不開杭州,到哪個城市都有陌生的氣息。於是兩人約定華青一畢業就去杭州。
每年柳綠的時候,是華青最高興的時候,因為可以收到蘇蘇寄來的明前茶,上好的碧螺春。這時總有同學開他玩笑,華青,你的愛情茶又來了。而當那沸水沏下去後,茶葉在透明的杯中翻滾時,也是華青的思念在心裏翻滾的時刻。有很多女孩子都喜歡著華青,可是,沒有人知道蘇蘇在他心裏的位置有多重,華青在給蘇蘇的信裏說,如果他是大海,那麼蘇蘇就是海中唯一的魚。
大二華青準備去杭州時,才發現收到蘇蘇的信居然有一箱子了,而所有的信仿佛還帶著江南的氣息:春有杏花春雨,夏有西湖醉意,秋有桂花飄香,冬有斷橋殘雪……於華青而言,那是一段傾城之戀,他從骨子裏愛上了杭州。
在杭州的旅館裏,蘇蘇說,華青,三生三世前,我認得你。華青說,不,千年前或萬年前,你是那西湖邊等待跟我相會的白素貞,而我是借你傘的許仙。蘇蘇捂他的嘴,這個比喻不好,許仙到底負了白素貞,我要你永不負我!兩個人擁吻在一起,顧不得西湖春意濃,因為小小的旅館裏,愛比春意濃。
大三時,明前茶再寄來時,蘇蘇卻附了一封信,華青,我們分手吧,我不愛你了。簡短到來不及明白就已經心碎。再喝茶時,居然品出那般的清苦。為什麼,以前喝了那麼多次都是清香,原來有愛,茶會清香醇甜;而沒有愛,有的隻是茶的苦澀。茶甜茶苦,一念之間。
迫不及待地踏上去杭州的火車,華青見到的蘇蘇,冷冷的,臉色慘白,隻是她又愛上別人,不習慣和北方男子打交道,因為還是喜歡江南男人的纖弱和纏綿。大概也習慣江南男人的陰柔之美吧,華青恨恨地想,卻在火車上淚如泉湧。沒有人知道他的青春是在思念杭州的蹉跎中度過的。他始終未明白蘇蘇最後的一句話:華青,我要你在每年的春天喝到明前茶。
華青回來後大病一場,然後接受了一直死命追他的高幹子女於貝飛。畢業後,順利地分配到一家中直機關,然後和於貝飛結婚生子。
一年年,時光如長了翅膀,隻是偶爾還會想起蘇蘇來,那是在每年收到她寄來的包裹的時候。這時候於貝飛總是諷刺他:“怎麼,那杭州女人是白蛇嗎?這麼多年還對你糾纏不清?”此時,距離他最後一次去杭州已經8年了,女兒已經兩歲了,過去的那場初戀,如一段巫山雲雨,想要看清,總是很難。
遇見多是夢中,還是當初相遇之時,他抬頭,一張桃花樣的眼睛和嘴唇,那樣的嫵媚柔軟,那樣的芳香。
但是今年,卻沒有再收到蘇蘇的明前茶。
那些舊信,一直被華青鎖在抽屜裏,一次次搬家也沒有丟掉,華青知道有些東西在生命中隻有一次的,而此後所有的山河歲月中,那一幕再也不會重演。
等不到明前茶,華青對妻子說要出差,一個人來到杭州,他隻想再見一次蘇蘇,問她過得好不好?8年過去,她也應該嫁人生子,或者也和於貝飛一樣生過孩子發胖了?這樣一想華青就笑了,從前那些恨居然淡到無痕,也許真的是有些老了,28歲,馬上就是而立之年了,頭上也有了白發。於是想見蘇蘇的念頭就更強烈,就當她是個老朋友吧!讓他心疼讓他牽掛。
按包裹上的地址尋過去,鐵藝的門裏是一座30年代的小洋樓,輕輕推門進去,院內滿樹的梨花正要落了。屋裏出來一個老者,滿頭銀發,老者笑著,是華青吧?華青嚇了一跳,跑了幾千裏路,忽然讓人喊出名字,不由得有些詫異,而老者隱隱和蘇蘇有著相像的麵容。華青喊,伯父。